王公公依舊維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卻不知道矗立在他身後的女人，此時也是一幅意外的樣子。

    這是在幹什麼？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跪在那裏的人應該是王公公吧。她可是記得這位老公公，平日裏伺候在焜帝身邊，恐怕是最受焜帝信任的人，如今卻給簫應懃下跪，甚至剛纔簫應懃還用劍指著他。

    “薛嬈，你現在過來做什麼。”簫應懃淺色的唇，抿在了一起。

    外面下了雪，他卻全然不知。薛嬈頭髮上都沾滿了雪花，鼻尖因為冷，也有些泛了紅。她聽到他的追問，細眉輕輕地扭在了一起，似乎有點委屈，她道，“我這不是睡不著，就來看看，誰知道……王公公為何會在這裏？”

    王公公現在就算不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了，他急忙轉過身，重重地朝薛嬈磕了幾個頭，“豫王妃，請您救救陛下！”

    薛嬈：？

    王公公深夜來豫王府，是爲了焜帝？

    她蹙起眉，下意識地朝簫應懃看了過去，她就算想去，也要她有辦法能入宮啊。

    “王公公，看來本王剛纔說的話，你沒有聽清楚。”簫應懃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冰冷，“你今天與本王所說之事，本王可以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豫王殿下，您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大昱大亂吧。”王公公垂死掙扎，“若是陛下真的因病去世，大昱一定會大亂啊！皇宮內的糾紛，也會層次不窮……豫王殿下，難道這些都是您願意看到的嗎？”

    薛嬈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冷風。

    沒想到這個王公公竟然還是一個忠義之人，比起蕭止染那個巴不得盼著自己父皇趕緊去世的太子，反倒是王公公更像個好人。

    “御風，將人帶走。”簫應懃將劍插回到劍鞘內，“今日之事，若是被旁人所知，本王第一個做得便是殺了你。”

    御風嘆了口氣，王公公雖然忠義，但是王爺不願意，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這麼讓他離開，是不是不太好啊。”薛嬈望著御風強行將王公公帶走之後，忍不住道：“無論如何，他也是焜帝身邊的人，今日來求你，也是爲了焜帝好。”

    “你該不會是真的打算眼睜睜地看著焜帝去世吧？”

    簫應懃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就這麼急著去送死？”

    “除非我治死了人，不然怎麼能說我是去送死的呢？”薛嬈格外不解，“況且，我要是真的因為一些意外，被判處了死刑的話，王爺難道就不會幫幫我？”

    簫應懃嗤笑了一聲，“你太高看你在我心裏的分量了。”

    薛嬈心底哼唧了一聲，她摘下斗篷，露出裡面的單衣，簫應懃的書房溫暖的多，她拿起一個小炭爐，捧在手心裏。

    “剛纔王公公有沒有說什麼與焜帝的病情有關的事情呀？”

    直覺告訴薛嬈，簫應懃這個人如果真的一開始不想見王公公的話，那個老公公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來這裏。

    他肯定是想從對方的口中問到什麼東西。

    “焜帝的身體情況現在確實很糟糕，但根據他的描述，更像是年紀大了，已經到了天命。”簫應懃淡淡地道，“若真的如此，你更不該去給他看病。”

    “你的意思是，焜帝只是年紀到了，並沒有生病？”

    這倒也不是沒可能，畢竟這個時代和現代不一樣，人的平均年齡還麼有那麼長。

    但焜帝畢竟是一國之君，平日的飲食應該都很注意，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連一般人的壽命都不如吧。

    薛嬈想了想，分析說道：“或許你不相信，但是其實人的生命是很長的，只要多加註意，活個七八十都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不分王公貴族，饒是普通人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簫應懃挑起眉，放聲大笑。

    知道薛嬈異想天開，沒有想到她竟然可以異想天開到如此程度。

    “薛嬈，醫術確實有用，但是醫術不是全部。在整個大昱，能活到七八十的人也沒有多少。”

    那是你不知道，薛嬈在心中腹誹，“拋開這些不說，我記得那次宮宴見到焜帝的時候，他的氣色看起來還挺不錯的，不像是那麼脆弱的一個老人。”

    “如果我為他看病，能有三成讓他活下來的機會，我就會選擇去賭這個機會。畢竟——也沒什麼能比讓一國之君欠下我一個救命之恩更重要也更有意思的了吧。”

    薛嬈眼睛裏亮晶晶的，只要提到醫術，她就像是一個追求最單純之物時，人最純粹的樣子。

    醫者本就該治人。

    哪怕是再恨之人，只要她還能救，她都會選擇去救。這是為人醫者，最基本的一個準則。等救活之後，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許久之後，簫應懃啞然失笑，讓一國之君欠下她一個恩情，這是常人敢想象嗎？他可真是被她的奇思異想給嚇到了，他微微探身，左手按住她的手腕。

    男人溫熱的氣息，噴薄地灑在她的臉頰上，“你也想讓我欠下你一個恩情？”

    薛嬈微笑，“你欠我的可不止一個恩情了。”

    她學著他的樣子，兩個人的身影幾乎糾結交纏在了一起。

    “我還欠了你什麼？”

    “噗，你忘了，上次我幫蕭止染看病的時候，可是幫你賣了一個人情給那個太子妃呢，況且，還有胥城……再加上這次的，你欠我的可多了。”

    要是按照她每次出診收的銀子的來說，簫應懃哪怕是王爺，也要將整個王府都押上，才能還清這些人情。

    簫應懃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薛嬈的身影，他的手指，觸控著她滑嫩的面板，中指微微按壓，“你的脈搏跳動的很快。”

    “不逞多讓，你也是。”薛嬈唇角的笑意比剛纔還深，她的手與他一樣，都搭在彼此的命門之上，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要對方的命。

    她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挑釁。

    她挑釁成功了。

    簫應懃拿起她的斗篷，將她團團地包裹在其中，抱起她，離開書房，只剩下北風席捲著飄雪，鑽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