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石榴花(流放篇)
姜曼現在在年幼的蕭宇軒的眼裏,那就是仙女一般的存在。
小孩還記得這仙女姐姐叫什麼,笨拙的喊著:“接——接——?”
兩三歲的小孩已經能夠說一些字眼,卻說不太真切。
姜曼甜甜的誒了一聲。
這一幕在蕭大夫人的眼裏,卻是惹的她又掉了眼淚。
蕭家落到這番境地,什麼沒有見過。
落井下石的多過雪中送炭的。
她一直與人為善,卻也沒見得往日情深意切的手帕交來幫襯自己半分。
就連流放初始蕭家一大家子的行囊都是姜曼姜姑娘吩咐她的丫鬟,給蕭府的人準備的。
最後倒是這位交情尚淺的未來弟妹,幫襯許多。
還有剛剛,若不是姜姑娘,她怕是......
*
姜曼將玻璃瓶放進迷你冰箱。
這迷你冰箱倒是神奇,放進去的空瓶,居然能夠自動填滿。
裡面除了綠豆湯,還有各種甜湯,以及多種樣式的雪山酥,雖說下面標註著冰淇淋的字樣。
但在姜曼眼裏,就是寧安城的雪山酥。
“嘀!檢測收穫信仰值1點,來源蕭宇軒:喜愛”
“嘀!檢測收穫信仰值5點,來源蘭嘉玲(蕭大夫人):感激”
姜曼耳邊的電子音,讓她愣住。
她以為這信仰值當是最難獲得的纔是,怎的,轉眼間她就又收穫了六點?
姜曼抬頭看向蕭大夫人,此時正熱淚盈眶的看著自己。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姜曼也總算知道這信仰值來自哪裏。
來自發自內心的情感。
姜曼當日在牢房裏的一片情真意切的說辭,沒有換得一點信仰值。
後來在坊間流傳的那些稱讚她自己的流言,也未曾換得一點信仰值。
即使她跟著蕭家眾人一同被流放,姜曼也未曾收到過信仰值。
倒是現在,無心栽柳柳成蔭。
姜曼終於在這炎熱的流放路上,感受到一絲舒暢的涼意。
蕭大夫人在姜曼的勸說下,放下心理負擔後,喝了兩口冰鎮綠豆湯。
隨後便立即捧著還剩下一大半的竹筒,往老夫人和蕭大少爺那邊去了。
*
被流放的一行人沒有逗留多久,在幾位衙役老爺們休息夠了,便又開始了堪比酷刑的趕路。
這天實在炎熱,空氣裡又很是潮溼。
在這種天氣下走久了,整個人如同被泡在水裏一般。
天黑之時,一行人最後在一個破爛的廟堂裡歇腳。
廟堂破爛,被供奉的佛像塑像表皮已經斑駁。
廟堂附近雜草叢生,灰塵積的很厚。
姜曼被幾位衙役照顧著,安排進了廟堂裡面歇息。
還有一些身上藏有金銀之物的罪犯,也會用那些東西找衙役換一晚舒坦,與姜曼一同進入了這廟堂之中。
至於蕭家眾人,卻是被排除在外了。
蕭大夫人對著姜曼隱晦的搖了搖頭,是在提醒她莫要去找那些衙役說情了。
姜曼含蓄的點了點頭。
她明白那是蕭大夫人擔心因為蕭家連累了自己。
其實吧,姜曼本身也沒有想過要為蕭家說情。
畢竟,又不是她害的蕭家成了這樣的。
要怪的,就得怪那個蕭北川。
姜曼又想起了今日從寧安城出發時,碰見的兩人。
那位廚娘身旁的男子,究竟是不是蕭北川呢?
那般相似的模樣,定不是她看錯了。
若是蕭北川,他又是如何與那廚娘混在一起的呢?
姜曼百思不得其解,而與她一同進入這廟堂的幾人,皆已經歇息了。
在廟堂外一陣陣的蟬鳴中,姜曼緩慢進入夢鄉。
夢境碎片帶著姜曼,以上帝視角看完了一部分記憶。
【在夢境中,姜曼自然是與蕭府退了婚約。
沒過多久就在姜曼父親姜丞相的一手推動下,姜曼順利的進入了皇宮。
姜曼貌美,又有著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再加上姜曼的父親是當朝的宰相,姜曼剛一入宮就越級封為正八品的才人,更有皇上親自賜予的華陽稱號,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姜曼本身就善於在綿裏藏針的後宅斡旋,進了後宮更是如魚得水。
姜曼受封當日,正是蕭家流放的時候。
在姜曼就要忘記蕭家一家人時,她的孃親特意進宮來,給姜曼帶來了她父親的話。
“蕭北川尚存,意圖謀反。”
姜曼捏著那一張紙條,遲遲沒有出聲。
按道理,蕭家與她當時沒有關係的。
可壞就壞在當初姜曼曾和那蕭北川定過婚約,兩人在外人眼裏更是青梅竹馬的長大。
雖然在姜曼看來,她與蕭北川說過話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但架不住當初才子佳人的流言甚囂塵上。
姜曼當機立斷,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絕對不允許自己被蕭家給拖累了。
姜曼讓人去打聽了蕭家人流放的隊伍,又打點了幾位領頭的軍爺,拜託他們好好“照顧”蕭家人。
姜曼的暗中照顧,直接使得那一場流放旅途下來,蕭家人只活下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蕭大夫人。
據說,那小娃娃在一場高熱中去了。
而雙腿殘疾的蕭大少爺,被半路拉去充軍,至今不知生死。
一個殘廢能當什麼軍人?不過是可以折磨罷了。
而蕭老太太不知為何,竟是失足落下了山崖裡,不見屍骨。
姜曼的舉動沒有隱蔽的進行,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或者說是她刻意想讓皇帝發現,這是姜曼表忠心的好機會。
果然,從這以後,姜曼幾乎寵冠後宮,步步高昇,高升速度令人咂舌。
沒過多久,姜曼已然是正二品的皇貴妃了,距離那後位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刻的姜曼,慶幸極了自己當時的決定。
果然,沒了蕭家拖後腿,她能走的更高更遠。
直到舉國歡慶,萬朝來賀的那一天。
異族的馬蹄踏破了城門,寧安城充滿百姓鬼哭狼嚎的哀啼,寧安城成了地獄。
火光沖天,皇宮成了異族將領的後花園。
妃嬪成了他們的玩物。
姜曼被押著帶出來時,一眼就認出了帶頭的那人。
蕭北川!
他坐在馬背上,本是無情淡漠的模樣,在聽見姜曼的名字時,立即轉過頭來。
那雙鋒利的眼睛,如刀一般看著姜曼。
姜曼知道,她當初做的那些事同樣沒有瞞住蕭北川。
他都知道了!
他知道是自己害的他最後的親人慘死。
姜曼如墜深淵。
她要完了。
姜曼被衝入教坊司,成為供人逗樂的官妓。
她每一日都要穿著暴露的衣裳載歌載舞。
過了不久,她又被蕭北川關進了黑屋子裏。
她的腿被打斷。
她的脖子上被栓上了狗鏈。
蕭北川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過來看著她。
也不說話,也不動她。
就只是看著她狼狽的在地上爬。
這似乎會讓蕭北川心情好一些。
後來,在一個冬夜。
姜曼聽說新皇大婚,大婚物件是一直跟著蕭北川的一位廚娘。
那廚娘有一手好廚藝,更有一副好相貌,深得新皇喜愛
現在自然沒人會叫她廚娘,人家已經是一國之後了。
從那一日以後,蕭北川再也沒有來看過姜曼。
姜曼是在同一個冬天餓死的。】
廟堂裡。
姜曼額頭上是細細密密的汗,她緊緊抱住自己,不停的抖動著。
周遭的人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一位嬸子摸了摸姜曼的額頭,竟然冷的如同那夜裏的河水。
這分明是炎熱的天,怎麼會冷成這樣呢?
*
慶陽朝,寧安城。
天剛矇矇亮。
西城巷子裡一處狹窄的門戶裡,一位廚娘打扮的女子就推著木製的攤車出了門。
她的身後跟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程鹿無奈的看著身後的男子:“程大旺,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不要跟著我。”
被她喊作程大旺的男子皺了皺眉:“你還是別叫我程大旺,我覺得這名字.......不雅。”
男子顯然是忍了許久後,纔在今日說了出來。
程鹿卻顯然沒當回事,語氣輕快的說道:“行了行了,本來就是隨便取得一個名字,要不是你失憶了,我也不想給你取名字。”
“若是你不想讓我喚你作程大旺,你倒是告訴我你的名字啊。”
那男子沉默片刻,“隨你吧。”
他已經失憶,自是記不起來。
程大旺也罷,不過是一個暫時的稱呼而已。
男子依舊跟在程鹿身後,想要幫她把攤車抬起來。
程鹿制止道:“程大旺,你不用這樣,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亂動彈是不行的。”
程大旺:“你前幾日還一定讓我陪你去街市口。”
程鹿一噎,轉而道:“那不一樣,我就是想要去看一看害我進窯子裡的壞女人的好下場。”
程大旺:“壞女人?”
程鹿:“對!她特別殘忍,特別壞,殺了好多人。”
程大旺:“你是說最漂亮的那個麼?”
他記得當時程鹿一直看著那個人。
程鹿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膚淺!漂亮有什麼用?心腸那麼壞,肯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程鹿搬東西的動作都變大了。
程大旺也察覺到她生氣了。
剩下的話便明智的沒有再說。
可是,哪裏惡毒了?
周遭的人分明在讚歎那女子有情有義啊?
程大旺沒有問出那句話,跟著程鹿一起去了西城街道擺攤位。
*
程大旺是前幾日被程鹿撿到的。
據程鹿說,當時他滿身都是血,躲在窯子後面的草垛裡。
是程鹿救了他。
後來傷勢好了許多的程大旺便想要報答程鹿。
可他在身上摸了半晌,只有半塊玉佩值錢。
程大旺下意識的覺得這個東西很重要,便不想將它拿出來。
可程鹿卻已經一把奪了過去。
說是要用這玉佩給她自己贖身。
程大旺自是不能再多說什麼,畢竟他自己都講不清為什麼覺得這玉佩重要。
後來程鹿用換玉佩剩下的錢又租了一棟小宅子。
程鹿與程大旺印象中的女子都不大相同。
他隱約記得慶陽朝女子不該是這樣。
程鹿總愛在家裏和他說人人平等的論調,順帶暗罵當今聖上的昏庸無道。
程大旺第一次聽時,心下駭然萬分。
但他阻止多次,程鹿也總是說:“你怎麼也這樣啊?我只是在屋裏說說也不成啊?”
後來便也就隨她去了。
程大旺自然是不可能去舉報程鹿的,畢竟那是她的救命恩人。
若是說程鹿還有哪裏不同的話,大概就是太開放了。
是因為曾經在窯子裡呆過麼?
小宅子裡分明有兩件房間,但程鹿老說自己怕黑,想與自己同住。
這怎麼行?
程大旺索性去了外面站著。
後來,也就減減不了了之。
後來依舊是一人一間屋。
程大旺發現,程鹿在晚上一個人也能睡得很好嘛。
這不還打呼麼?
*
西城,街市口。
程鹿有一手好廚藝,這個小攤就是她依靠自己的廚藝支起來的。
程大旺剛將程鹿送到街道上,就被程鹿趕走了。
程大旺也不知道程鹿為何不願意自己去攤位上幫忙。
程大旺自然沒有聽話的回家。
他想找到自己的記憶,而寧安城的東城那邊,也就是跟隨程鹿去看犯人流放的地方,那裏給程大旺很不一樣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似乎走過東城那一條街道千萬遍。
程大旺頭上的上還沒好,裹著白布,看起來十分駭人,便只要出門他都會戴著斗笠。
程大旺戴著斗笠,又特意走在角落,他在人群中並不是十分顯眼。
程大旺路過書院時,腳步停下。
剛好站在一棵石榴樹下。
石榴花開的像火一般旺盛,耀眼豔麗,灼熱誘人,像極了一個人。
但他實在是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了。
書院裏,此時剛好放學,學子結伴而行穿過書院走廊,出了大門。
眾多學子談論的除了中午的吃食,出現最多的名字便是“姜曼”。
他們說,姜曼是京城第一美人。
他們說,姜曼有情有義,願意在蕭家落難時搭上一把手。
也有人說,是姜曼與那位蕭家少將軍情投意合,纔會甘願陪著蕭家流放。
程大旺想起了那一日在街道看見的那位女子,那位程鹿口中的壞女人。
雖是素裝,未施粉黛,卻依舊動人萬分,當真是擔得起京城第一美人。
程大旺看向那一樹的石榴花。
她倒是與那石榴花有幾分相似,同樣的灼熱誘人,風姿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