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周阿姨又指著趙宇軒，專門給秦悅介紹道：“他這是我侄子，在鎮上的一中讀書，小悅之前可能碰見過他，小軒很早就過來了。”

    秦悅禮貌的笑笑，或許是尷尬的笑笑。

    其實豈止是遇見過，她甚至還和趙宇軒坐了一年的同桌。

    接著，周阿姨又側過身，指到秦悅說道：“這是樓上的鄰居，樓上就住著他們兄妹倆，一個小悅一個小東。”

    “小東出去打工了，便託我多照顧照顧小悅，今天就把小魚叫過來一起吃飯了。”

    “說起來，我剛搬過來的時候，還是小東幫我搬的傢俱呢。”

    “兄妹倆，人都特別好。”

    周阿姨的這話讓秦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叫兄妹？

    難道這都是梁浩東給別人說的？

    說她是他的妹妹？

    秦悅不太明白，梁浩東為什麼要這麼說。

    是爲了維護她那點所剩無幾的自尊心麼？

    ......

    桌子上的飯菜十分豐盛豐盛，大部分都是海鮮。

    比盤子還大的螃蟹，兩隻手才能握住的大龍蝦，肥美的扇貝被撬開了殼，還有市場裡賣的極貴的冰蝦，那是秦悅唯一能叫出名字的海鮮。

    大部分秦悅都叫不出名字，她自發的對這些和她同一桌的人產生了無形的隔閡。

    要知道小鎮處於內陸，海鮮是比較難得的，價格也極其昂貴，秦悅到現在都沒有吃過什麼海鮮。

    他們卻似乎見怪不怪。

    秦悅出門前特意端過來的那一盤滷肉，被放在桌子的邊邊角角，無人問津，就像秦悅現在一樣。

    周姨介紹完後，一桌子人就開始說說笑笑，他們談的一些遊戲，提到的一些人，說到的一些風景和往事，秦悅都不知道。

    趙宇軒整個人都懶懶散散，並不怎麼接話，只有當他的朋友叫到他的時候，他纔會敷衍的笑一笑，或者說幾句打圓場的話。

    看起來興致並不太高。

    秦悅從未見過這樣一副慵懶模樣的趙宇軒，有一些陌生。

    秦悅印象中的趙宇軒，是溫潤如玉的模樣，是一個對誰都溫和說話的人，也是一個像冬日暖陽一般的人。

    而不是現在這般，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吃飯全程周阿姨倒是一直照顧著秦悅，偶爾還會給秦悅夾菜。周阿姨又給秦悅夾了半隻紅彤彤的香辣蟹。

    秦悅一眼就看出香辣蟹的做法，香辣蟹被切成兩半，被油炸過後，又在料汁中燒了半個鐘頭。

    味道極其霸道。

    周阿姨說：“小悅啊，這個時候的螃蟹是最肥美的時候，你快嚐嚐。”

    秦悅沒吃過螃蟹，幸好之前她觀察過桌上的人怎麼吃的，然後學著他們的樣子一口一口的吃。

    入口的第一反應就是鮮。

    與清晨蔬菜的鮮，或者是河中小魚的鮮都不同。

    是一種更霸道的鮮。

    “謝謝周姨，特別好吃。”秦悅點點頭，對周姨說道。

    卻在抬頭的瞬間，發現旁邊的趙宇軒地瞥了自己一眼，目光冷淡，似乎她是什麼招人嫌的東西。

    秦悅心下一沉，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他了。

    她甚至覺得，也許她覺得趙宇軒陌生，可能並不是因為他變了。

    只是因為自己變成了他討厭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秦悅有些尷尬。

    同時又慶幸自己將之前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捏的死死的

    秦悅想趕緊離開這裏，就算以後再也沒辦法借周姨的腳踏車，她也想立即離開這裏。

    秦悅藉着樓上有小女孩的藉口，起身離開了。

    秦悅一直腳步飛快的往樓上走，直到關上房門，她才覺得鬆了口氣。

    小九在一旁看武俠小說，看到她進來，便問了一聲：“你怎麼了？”

    秦悅卻搖了搖頭，不願多說。

    怎麼了？

    沒怎麼，人家對她也很熱情，還特意邀請她下去一起聚餐。

    是她自己太糟糕，太寒磣。

    是她內心太敏感太卑微。

    所以連坦然的和他們說一兩句話都不敢。

    在學校裡的時候，秦悅只知道趙宇軒家境好，成績好，長得好，但是在學校裡，學生之間的距離並沒有那麼遙遠。

    而今天的這一頓飯，秦悅深深體會到她和趙宇軒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秦悅此刻內心甚至有些病態的，對趙宇軒莫名討厭起來。

    *

    梁浩東這邊在六子的介紹下，和他之前一直寄住的好友張鵬，一同登上了去往港城的火車。

    經過長時間的旅途，兩個人終於到了六子說的銷金窟。

    這裏林立著他們從未見過的高樓大廈，路上甚至還能偶爾看見幾個洋人。

    他們倆就像剛進城的土鱉，差點被這繁華迷了眼。

    然後還沒等他們多看兩眼，就已經被負責帶領他們的人催促著進了工廠。

    這裏的工人什麼樣的都有，梁浩東簡單看了一下。

    聽那個人的介紹，似乎只是要坐在一個位置上，不停的綁繩子就可以，聽起來實在是簡單。

    這麼簡單的工作真的會給他那麼多錢嗎？

    梁浩東不認識這裏的人，也沒有人給他解惑，介紹他來的六子也不在這。

    他和張鵬兩個人領了服裝就開始了在工廠上上班。

    主管說要等一個月才能拿到工資，梁浩東就算是再不守規矩的人，這些道理是也是懂的。

    然後，梁浩東和張鵬在這工廠裡兢兢業業的幹了一個多月。

    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他和張鵬一分錢都沒有。

    反而是那些每次上到一半班，就鬼鬼祟祟離開的小部分人，他們每次都往工廠後面跑，不知道是幹什麼。

    那些人今日領回了一大疊的現金，每個人的腰間還彆着個大哥大。

    那大哥大實在顯眼，張鵬眼睛都看得直了，想要直接上去打聽。

    梁浩東卻攔住了他，搖了搖頭。

    “沒有人會願意平白無故的告訴別人賺錢的方法。”

    梁浩東悄聲在耳邊對張鵬說道。

    張鵬很相信梁浩東，他們倆都是家庭不幸的孩子，大部分時候都在外面混日子。

    在鎮上的時候，都是梁浩東幫他解決了許多社會上的麻煩。

    梁浩東的話，張鵬是再信不過的。

    只是此刻，他實在是眼饞的緊。

    張鵬小聲反駁道：“可是我們出來這一趟不就是爲了掙錢嗎，而現在一毛錢都沒拿到，我們如果就這麼回去，怕是連路費都沒有回本。”

    梁浩東剛要說什麼，卻突然低下頭，開始繼續自己手上的流水線操作。

    張鵬也瞬間明白，是那個主管來了。

    出現在工廠的主管，遠遠的叫了他倆的名字。

    “梁浩東，張鵬，那兩個新來的過來一下。”

    梁浩東和張鵬放下手上的活，朝主管那邊走去。

    主管身材中等，是那種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常見的打扮。

    主管說：“你們剛來第一個月，還不太熟悉一些工廠的操作，效率也比較低，所以工資就發的要少一些，以後會多起來的。”

    說著便把兩張10塊分別給他們。

    張鵬一時有些懵。

    什麼意思？幹了一個多月只有10塊錢的工資？

    還不如他在老家鎮上搬磚呢。

    梁浩東此時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梁浩東：“他們也是這麼多錢嗎？”

    主管依舊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是啊，那些熟練的工人一個月15塊吧，你們剛來就10塊。”

    15塊，10塊,......

    梁浩東就知道，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能讓他碰上。

    工人都是國家下面單位招的，工資是固定的，而他們這個工廠，顯然就是一個小作坊。

    可是能怎麼辦？

    繼續做嗎？領著10塊、15塊的工資。

    還是回家？

    口袋乾乾淨淨的回去。

    梁浩東看著主管又說：“你知道我問的不是他們。”

    主管突然笑容變得更大，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你確定你要知道他們的錢是怎麼來的？”

    梁浩東覺得這個主管的笑容實在是奇怪。

    給他一種即將進狼窩的毛骨悚然感，正要拒絕，張鵬已經迫不及待的點頭。

    主管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梁浩東焦躁的舔舔嘴唇，這次他沒有攔著張鵬。

    他也想要錢。

    如果以後秦悅孩子生下來，他依舊掙著這一點錢夠養活誰呢？

    秦悅還想讀大學，大學學費又從哪裏來呢？

    他需要錢。

    主管咧著嘴，招呼著這兩個人，“來吧來吧，跟我到後面來看看吧。”

    主管帶著他們兩人來到工廠後面。

    圍牆那裏有一個洞，洞上面堵著一塊石頭，主管打算讓他們從那裏鑽過去。

    梁浩東不懂主管。

    主管算是他見過比較有身份的人，平時雖然笑眯眯的，但也還是挺愛擺架子。

    現在居然鑽狗洞。

    梁浩東和張鵬對視一眼，也跟著他從那個洞裡鑽了出去。

    出來後，張鵬和梁浩東發現這是一個別墅的後花園。

    梁浩東和張鵬時隔一個多月，終於見到了工廠背後的真面目。

    不遠處那是一棟三層的小別墅，造型大氣，裝潢奢華。

    裝修，擺設，陳設，無一不花的心思，而且十分昂貴。

    整個別墅都是靜悄悄的。

    張鵬和梁浩東有無數的疑問，但都沒有問出口，主管帶著兩人進了別墅。

    別墅大門正對著的就是進來的入口。

    原來，進這裏來，除了那個狗洞，還有正常的路。

    一樓是一個大廳，上面寫著嘉麗商務會所。

    看起來像是大老闆吃飯談生意的地方，這是會所給梁浩東的第一感覺。

    主管帶著他們去了電梯那邊刷了特定的卡，三個人乘上電梯來到了2樓。

    電梯剛剛一開啟，三個人就遇見了一個裹著浴巾的女孩。

    女孩很年輕，模樣標誌，看見主管的時候明顯瑟縮了一下，緊接著打了聲招呼，“主管好。”

    聲音如蚊音般小。

    主管笑眯眯的嗯了一聲。

    接著帶著兩人往2樓的走廊深處走去。

    一邊走，他也在一邊介紹。

    “我現在呢，也就是帶你們簡單的看看，讓你們對以後做什麼心裏有個底，如果看了之後還決定接著做，咱們簽了合同我再跟你們詳細說”。

    走廊兩邊有不少房間，每個房間的門都是敞開。

    每個房間裡都有不少的姑娘。

    梁浩東從門外能夠看見大部分姑娘穿著都比較暴露，比那種他在港城裏都市女郎還要暴露。

    但也不是每個都很暴露，有的還穿著學生裝。

    那些房間裡的女孩見到他們也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似乎見怪不怪了。

    有的一個房間裡住著4個姑娘，有了一個房間裡只住著一個姑娘。

    無一例外的所有門都大敞開著。

    主管介紹說：“這些小姑娘都是這裏工作的人員，她們賺的錢有的人一輩子都賺不到。”

    “看見房牌號後面的小角了嗎？把那個撕開，後面有價格”。

    價格？

    梁浩東都不用思考，也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些姑娘做的是那方面的生意。

    主管領著他們走到盡頭，又從一個樓梯走了下去，那樓梯藏在牆後面，實在是隱蔽。

    這個別墅裡的機關似乎比梁浩東想象中要多得多。

    樓梯裡比較陰暗，沒有窗戶。

    一直往下走，窺見亮光的時候，他們又到了這個別墅的後花園。

    一路上主管的腳步並沒有停頓，領著他們利落的從那個狗洞裡鑽了出去。

    到達工廠後，主管才停下來和他們說道：“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呢，今天晚上之前來找我，我給你們安排。”

    “要知道想賺錢的人多的是，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行了，你們快回工位上去吧。”

    ......

    張鵬和梁浩東兩個人的工位相鄰。

    周圍的工友見他們消失了一陣又回來，似乎並未覺得好奇。

    梁浩東看向旁邊的大姐。

    大姐神情麻木，手上動作倒是飛快，這一會兒已經弄了不少了。

    梁浩東輕聲說道：“姐你知道工廠後面的事兒嗎？”

    大姐手上動作沒停，也沒搭理他。

    就在梁浩東以為自己等不到迴應的時候，大姐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

    “小夥子你要有點良心就別去做。”

    梁浩東一愣。

    不得不說，他之前確實動了心思的。

    梁浩東這個人道德感不強，不然他也不會蹲少管所，放高利貸。

    只要他想做，他便會去做。

    但此刻，他猶豫了。

    因為大姐的那一句話，梁浩東腦海裏突然想起秦悅走之前跟他說過的話，讓他安安穩穩的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

    他那點不太強的道德感，慢慢的又收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