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夾帶著哭腔的聲音自阿黛西的喉嚨中流淌而出。

    太后先是怔住了，接著，聲音顫抖地開口問道：“黛西，你這是怎麼了？誰打你了？”

    太后的話音落下了許久，只剩下阿黛西委屈的嗚咽聲迴盪在清冷的殿內。

    太后也似乎明白了什麼，回憶起了什麼，沒有再問。

    陸衾歡見太后的情況逐漸穩定了下來，也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陸衾歡拿起狼毫小筆，唰唰地在紙捲上寫了幾行字，然後遞給了李嬤嬤，並沉聲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交代完李嬤嬤後，見太后的情況穩定，並且沒有繼續嘔吐，陸衾歡覺得自己再繼續在這裏待下去已然沒什麼意思。

    “太后早些休息吧，臣女先行告退一步了。”

    陸衾歡此話一出口，別說是北胤皇與太后呆住了，就連李沐風也是愣了一下。

    李沐風見陸衾歡此番自作主張地離開，眉宇微皺了一下，陸衾歡這不是明擺着不給他面子麼？

    陸衾歡剛轉過身，還沒邁開腳步，身後便傳來了太后的聲音，“慢著！”

    陸衾歡停住了腳步。

    接著，太后沙啞的、充滿疑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陸衾歡，哀家這次的病，又是你治好的？”

    陸衾歡無奈地露出一絲苦笑，她緩緩地轉過身面對著太后，回答：“太后，是的，臣女不才，花費了一些時間才治好您。”

    太后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太醫們，憔悴的臉上呈現出狐疑的表情，她問道：“在場這麼多太醫，都沒有醫好哀家，只有你治好了？”

    陸衾歡頷首，回答：“回太后，並不算治好了，臣女只是逼出了您腹中的蠱蟲，讓您將它們嘔吐出來了。後續的治療還有很長時間。”

    阿黛西似乎看穿了太后的擔憂與疑惑，她陡然插了一句話說：“太后，黛西雖然對醫術完全一竅不通。但是，黛西覺得，您上次發病，這次發病，都只有陸衾歡能解，這真的是太奇怪太詭異了，太匪夷所思了！難道不是嗎？”

    雖然阿黛西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人都聽出了阿黛西想表達的意思。

    太后本來就有此意，聽到阿黛西這麼一說，心中的狐疑又加重了幾分。

    “陸衾歡，你來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陸衾歡皺了皺眉，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阿黛西，又看向太后，不卑不亢、擲地有聲地回答說：“太后，臣女正想問問您今日都吃了些什麼東西？您已經數月沒有發病了，所以，您今日究竟吃了什麼？”

    太后猶豫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她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一些食物的名字，直到最後，太后都沒有說出玉鮮坊的玫瑰酥餅。

    陸衾歡笑了笑，並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她知道太后想私下調查、處理這件事。

    再多待下去已然沒什麼意義，陸衾歡勾了勾唇，道：“望太后多多注重自己的身體，太后位高權重，無數心胸險惡之人對太后心懷不軌。所以務必留心身邊的每一個人，還望太后可以按照臣女開出來的藥方好好吃藥。臣女告辭。”

    說著，陸衾歡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個清瘦卻毅然決然的背影給眾人。

    香草見自己的主子離開了，趕忙屈膝行了個禮，然後也匆匆的跟著陸衾歡離開了太后寢宮。

    陸衾歡走出鳳璇宮的主殿，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望天，她看著蒼穹上的月亮，沉思了一下，轉瞬邁開腿往宮外走。

    此時已經是寅時了，再過一、兩個時辰，約莫就要天亮了。

    陸衾歡與香草一前一後地走在了出宮的道路上，馬車還在鳳璇宮的大門外等著他們，只要坐上馬車，半個時辰就可以抵達王府。

    但是，陸衾歡真是一刻都不想繼續在鳳璇宮待下去了。

    陸衾歡加快了步伐殿外的方向走，香草個子較矮，加快步伐才能跟上陸衾歡的步伐。見陸衾歡一路不言不語，便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

    “王妃，您別動怒。她們那些人就是這樣，總是不識好歹，從來不知道知恩圖報。您不要動怒，不要和她們計較生氣。”

    陸衾歡嘆了口氣，眼神筆直地向前方看去，她微微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

    很快，兩人便穿過了鳳璇宮的花園與長廊，走到了宮外。

    在上馬車前，陸衾歡回過頭，眼神複雜地瞟了一眼那金碧輝煌、雕龍畫鳳的宮殿，然後，她冷冷地轉過頭，上了馬車。

    這個燈火輝煌、亮似白晝的宮殿，不曾讓陸衾歡感受到半分人情的暖意。

    這個宮殿，以及裡面的那群人，帶給陸衾歡的，只有無盡的失望與嘆惋。

    她完全可以不出手救太后的，她完全也可以像那群老太醫一樣，說無能為力救治。

    可是，她偏偏於心不忍，她偏偏就不忍心看到有病人在她的面前受折磨、受苦難，她偏偏就無法放下肩膀上身為“大夫”的責任。

    所以，她就活該再到質疑，活該不被人信任，活該被冷言冷語地對待嗎？

    究竟是這個亂世裡，她不應該做好人，做善人？還是說，這個亂世的統治者錯了，這個亂世的風氣已經被敗壞了？

    這幾個問題的回答，陸衾歡覺得自己估計要用很久很久的時光去驗證，去回答。

    華麗的馬車平穩地行駛在寬闊的大道上，道路兩側的燈籠撒下溫馨卻黯淡的光芒。

    透過馬車的車窗與紗制的窗簾，影影綽綽地撒在了陸衾歡的面容上。

    陸衾歡閉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氣，又沉沉吐出，她看向車窗外，眼神有一剎那的迷離。

    今夜的事情，雖然她受了委屈，被太后和阿黛西質疑。但是，阿黛西比她更慘更委屈——她硬生生地捱了太后的一頓打。

    而且，陸衾歡還從今日發生的這件事中，察覺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發現，在暗中數次對太后下手的人，很有可能是攝政王尚霆梟。

    雖然她目前沒有證據，但是，知道了攝政王與太后兩人的立場，對她而言沒有壞處，只有益處。

    那麼，當初在隔離區引誘自己吃下毒饅頭、毒包子的人，也是攝政王尚霆梟嗎？

    很快，陸衾歡便搖搖頭，打消了這個猜測。

    不對！

    為何？因為，尚霆梟當初的目的就是逼迫自己進入隔離區研製解藥，甚至不惜用天牢裡幾位叔伯的生命威脅自己。

    自己專心研究解藥的過程中，攝政王是多半是不可能派殺手來刺殺自己的！那樣做，不是前後矛盾，違背常理麼？

    也就是說，在皇宮中對太后下手與當初對自己下手的人，是兩撥勢力。

    一個大膽的、驚悚、可怕的猜測在陸衾歡的腦袋裏出現——當初，在隔離區裡三番五次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會不會是阿黛西呢？

    陸衾歡越想越頭疼，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