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心中不抱有期望，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望了。希望這東西，從來就是和失望同等的。

    她有著鎧甲，也有著利刃，她不會輕易去傷害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傷害，不想被任何人捅刀子。

    她不會招惹李沐風，她也希望李沐風不要來招惹她，不要來傷害她。她不想再感受那種撕心裂肺、無比絕望的痛苦了。那種感覺，她已經嘗過了，所以，不想嘗第二次。

    李沐風淡淡地凝視著陸衾歡的眼，他沒有再多說話。

    他暗沉沉的眼眸裡也沒有任何光，冰冷深邃的面容宛如是冰雪所雕刻，高貴冷傲的白色的身影立在午時的光芒中，彷彿不屬於這個塵世。

    他就那樣無言地凝視了陸衾歡，片刻後，他頭都不回地轉身走向大門。

    遠遠地，他留下了一句話，那話融入虛空之中，又輕又冰又冷。

    “陸衾歡，你好自為之。”

    她配不上李沐風，她這骯髒低賤的血統配不上李沐風，行嗎？她壓根就不稀罕當什麼王妃！誰稀罕誰去當啊！

    陸衾歡在心中怒罵。

    伴隨著李沐風身影的離開，門被緩緩地關上了。

    陸衾歡氣呼呼地坐在凳子上，兀自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接著，她又一連喝了好幾口。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用力地攥緊了手中的茶杯，可這樣還是不解氣。

    就在這時，翠花從一旁腳步輕巧地走了過來，看到翠花那嬌憨可愛的模樣，陸衾歡心中的怒火逐漸平息了下來。

    陸衾歡心一軟，走過去，蔣翠花抱入了懷中。她撫摸著翠花軟軟的毛，道：“那傢伙，可真是沒有良心！翠花，你可不能和他一樣。”

    就在此時，門又被緩緩推開了。

    不會又是李沐風吧？

    陸衾歡的神經立馬繃緊，可很快，她的神經又全部放鬆了下來，因為，來的人不是李沐風，而是劉嬤嬤。

    劉嬤嬤進來後，將門給重新關上，接著她顫巍巍地慢慢走到陸衾歡面前，憂心忡忡地問道：“王妃，您同王爺又拌嘴了嗎？”

    聽到“王爺”這兩個字，陸衾歡好不容易稍稍緩和的心情又不好了。

    陸衾歡垂著頭，低低應了句，“嗯，也不算拌嘴。我和他一直都是這樣。”

    劉嬤嬤輕輕嘆了口氣。

    陸衾歡又接著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搬離這王府。我一點都不想和李沐風待在同一個屋簷下，見了都好心煩！”

    陸衾歡的目光看向了窗外，此時窗外景色明媚，花草茂盛，柳枝搖曳，和她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對比。

    劉嬤嬤似乎是看穿了陸衾歡的內心，她用安慰的口吻說道：“王妃，可能是您與王爺平日裏接觸得少。其實，王爺並不是一個壞人。相反，王爺他很關心你。”

    陸衾歡仍舊出神地凝視著窗外，她自嘲地說道：“李沐風他的確不算是個壞人，也的確很關心我。他關心的是——我有沒有在外面給他丟臉，有沒有和其他的男子有染。李沐風他關心的從來都是這些！”

    李沐風的封號是豫王，平日裏，奴婢下人們也好，王侯將相們也好，都是尊稱李沐風為“豫王殿下”。

    只有陸衾歡一個人，整天口無遮攔地喊李沐風的大名。

    陸衾歡今日，動不動就是左一個“李沐風”，右一個“李沐風”。這讓劉嬤嬤有點難以接受。

    劉嬤嬤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王妃啊，十幾年前王爺他被送往寧朝當質子前，一直就是老奴照顧著他的。從王爺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小嬰兒開始，到一個翩翩如玉的男孩，就都是老奴一直照顧著他的。去年，他從寧朝回來，老奴發自內心地覺得王爺他變化頗大，老奴幾乎認不出王爺了。”

    陸衾歡沒應答，她靜靜地聆聽著，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懷中的翠花。

    劉嬤嬤語氣沉沉：“在被送到寧朝為質子前，王爺他是有笑容、陽光、熱情、脾性溫和的人。他常常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特別是和年紀相仿的孩童在一起時，他的笑容特別多，他一笑，有兩個很深很深的梨渦……但是，去年，他從寧朝歸來，老奴發現，王爺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永遠地消失不見了……”

    陸衾歡一聽，頓時愣了。

    李沐風曾經是個有笑容、陽光、熱情、脾性溫和的人？曾經，他的笑容還特別多？

    等一等，這是不是搞錯了？！

    她真的難以想象，李沐風開朗大笑的模樣。

    準確來說，不是難以想象，是根本就想不到！

    “劉嬤嬤，你說的是李沐風？”陸衾歡瞠目結舌，心中只覺得不可思議。

    劉嬤嬤點頭，“是啊，老奴說的是王爺啊。王爺被送去寧朝之前，老奴照顧了他整整十年，他是什麼樣的性子，老奴是知道的啊。”

    說著，劉嬤嬤垂頭嘆氣，滄桑的言語中透露出一絲悲涼，“去年回來之後，王爺臉上的笑容再也不見了。整日都好像被一些無形的陰霾給包裹住了……自寧朝滅朝，王爺與您回到北胤，去年到現在，一年多的時間了，老奴只見過王爺笑過一次……也就是在最近。”

    “哪一次？”陸衾歡下意識問。

    劉嬤嬤看著陸衾歡，說道：“就是您從隔離區回王府，辦宴會的那晚。王爺看到您坐在殿中彈奏箜篌時，他笑了。老奴已經多久沒有看到王爺這樣笑了啊……”

    說著，劉嬤嬤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似乎陷入了回憶的深潭之中。

    陸衾歡啞然無言。她知道，劉嬤嬤沒有騙她。劉嬤嬤也沒有什麼必要去騙她。

    陸衾歡的心裏有些錯愕，也有些茫然。

    對於這忽然到來的訊息，她不知道自己要用怎樣的表情與心情去面對。

    陸衾歡咬了咬嘴唇。

    “李沐風有什麼好開心的？我回府了，無疑是給他多添煩惱、多添麻煩。我不在王府裡的時候，他應該更開心歡樂呢！！畢竟，有個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可愛大方的慕姑娘天天來咱們府上，寸步不離地陪著李沐風啊！”

    聽到陸衾歡的這番話，劉嬤嬤很明顯地愣了一下，老樹皮一般的面容上，一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明顯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