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終於睜開了眼睛：“你身體不適，本是不該叫你來得，只是進來朕身子不適，太子監國，朕總是有幾分擔心。”

    擔心？是擔心自己的權勢被奪走？還是擔心太子做出什麼事端？

    李沐風不確定這個事情，只是擺出十足的恭敬姿態。

    畢竟，當年他遇到那件事情的時候，就知道皇家的種種。

    宮禁深深，皇宮裏的人像權勢，像地位，像金錢，唯獨不像人。

    唯有一個像人一點的，大概就是皇帝。

    萬人之上，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能被滿足，自然隨心所欲。

    “太子得皇上多年教誨，監國一事自然得心應手。”

    皇帝苦笑：“太子……文治的確是好的，但是燕兒的性子，太心急了，況且燕兒重文輕武，這些年那些文官對燕兒的吹捧，朕也不是不知道……”

    燕兒是太子的小名，皇帝話中雖然說著太子的不是，可語氣中卻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的期許。

    李沐風對這一切不置可否。

    香氣縈繞在殿中，宮人們的扇風，讓殿內的藥氣彷彿瀰漫出去，只留下無盡的香氣。

    皇帝躺在床上，也彷彿陷入到了回憶之中：“燕兒是不好，只是，朕卻不擔心他。”

    “燕兒有你，是燕兒的幸運。”蒼老的眼睛看向李沐風，眼神中帶著無窮的期許和讚歎。

    他就好像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父親，將自己的兒子交給另一個人的時候，那樣的平緩，柔和。

    “臣愧不敢當，且臣雙腿已廢，太子定是有更好的人選。”

    李沐風輕輕地將這件事情撥開。

    同時，心臟宛若被丟進了千年的冰窖之中，透骨的心寒。

    同樣有著血緣關係，一個即將登上九五之尊的大殿，而另一個……

    卻因為皇家的威嚴，不得不說是別人的孩子。

    甚至現在，還想要用一番話，讓一個人給另一個人賣一輩子的性命。

    現在太子不知道他的身份，尚且能夠將他當做一個殘廢的臣子，能夠放他一命。

    若是太子知道了，只怕他後半生也不會安生。

    李沐風從來不懼怕和太子爭鬥，只是想要給自己留下另外一條道路，況且現在他的雙腿……

    想到那個女人的面孔，李沐風在內心中冷笑了一下。

    理智告訴他不要將希望完全壓在那個女人身上，但是那個女人……又難以不讓人相信。

    “你……哎……”皇帝聽到李沐風的話，也輕輕地嘆了口氣。

    若是李沐風的雙腿沒有出事，那麼邊疆今年怎麼又會受到騷擾？

    只是雖然他貴為皇帝，但是想讓一個人做他不願意，也不能夠的事情，這連皇帝都不能做到。

    “你的腿……”

    李沐風卻像是完全沒有受到雙腿殘疾的影響，鎮定的看向皇帝：“雖然臣的雙腿殘了，但是皇上若是還有什麼用得著臣的地方，臣必定效犬馬之勞。”

    空氣漸漸地靜默下來。

    “也好。”

    “我朝有靖遠王，是朕的幸運，也是太子的幸運。”

    皇帝最終也沒有再逼迫李沐風，只是又說了些之前李沐風立下的汗馬功勞，氣氛也漸漸地緩和了下來。

    等到李沐風離開之後，皇帝閉上渾濁的雙眼，問道一旁的內侍：“你說，沐風是不是還怨著我？”

    內侍是個太監，年齡僅僅比皇帝小了六七歲，在皇帝身邊服侍了皇帝一輩子，最是得心應手，聽到皇帝的文化，趕忙過去：“皇上多慮了，靖遠王怎麼可能怨著皇帝呢。”

    “定是靖遠王雙腿壞了，只覺得力不從心罷了。”

    皇帝沒有應答，只是閉上眼睛，再次睡了過去。

    身邊的內侍也鬆了口氣，知道這關算是過去了。

    皇帝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直接的答案，而是一個理由。

    彷彿有了這個理由，皇帝就能勸說自己，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靖遠王府。

    “我需要這些藥材，還有王爺之前的脈案。”

    府中卻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不像是皇宮裏麵那般壓抑，只有李沐風和坐在對面對著藥材單子指指點點的陸衾歡。

    李沐風接過藥材單子，冷笑了一聲：“你倒是知道獅子大開口。”

    “沒辦法，誰讓王爺身上的病，又是世所罕見。”陸衾歡玩弄著自己散落的頭髮：“我也只能一樣一樣嘗試，試試能不能找到給王爺解毒的方法了。”

    整個語氣又俏皮又可愛，像是在撒嬌一樣。

    “去，明天之前找回來。”李沐風將手上的單子塞給一旁的護衛。

    他一向對有能力的人，是十分寬恕的，既然陸衾歡這樣有信心可以將他治療好，那麼稍微給她點獎勵又如何？

    若是治療不好……李沐風垂下眼瞼，眼神晦暗不定。

    “多謝王爺。”

    沒等李沐風想到治療不好怎麼樣，陸衾歡就直接向着李沐風道謝道，露出了一雙小虎牙，讓人難免心神一震。

    連李沐風，也被這種美色震驚了一下。

    無論是京城中所謂的十大美女，還是江南的美女，李沐風都見過，只是這般能夠引得他心神震動的，陸衾歡倒是也頭一位。

    不是那些美人長得醜陋，而是陸衾歡身上彷彿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吸引人的眼光不自覺的看向她，信任她。

    李沐風心中突然打了小鼓，一時之間陰晴不定。

    對面的人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只輕巧的拿起了桌上的脈案，研究起來。

    陸衾歡一向是心大，對那一個月的約定，也彷彿完全沒壓力一般。

    兩人竟是就這樣在花園中相視而坐，一個抿茶，一個看脈案，卻也相安無事。

    “王爺，太子前來拜訪。”

    只是這種安靜的沒有多久，卻被來訪的太子打斷了。

    “太子？”陸衾歡一顰眉，望向對面的李沐風，卻見李沐風的表情異常淡定，好似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來訪罷了。

    一般大戶人家在拜訪之前，都會做一個拜訪的花籤，提前讓下人送來，以防打擾了主人。

    而太子前來……陸衾歡也只當是自己不知道這事，卻是也沒多想。

    只是李沐風的內心遠遠沒有表面上那般的平靜。

    正常情況下，拜訪的時候的確需要花籤，但是……皇家的人，卻是有著這樣那樣的特權。

    但是這麼急……只怕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