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醫師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

    因為傷心，流不出眼淚，或者只能默默地流淚，這樣將氣憋在心裏，最是傷身體的。

    老醫師也來靖遠王府多次，自然是知道陸衾歡的性子，平時也算是個開朗的。

    如今見到陸衾歡變成這樣。

    陸衾歡只覺得什麼都哭不出來。

    心裏好像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宛若被掏空了一樣。

    眼睛，也變的漸漸無神，只看向一旁的老醫師。

    老醫師自知勸不住，也只能搖搖頭，從此離開。

    “孃親不哭嘛？”團寶拉住陸衾歡的手，孩子溫暖的雙手，讓陸衾歡稍微有了點反應。

    哭？

    陸衾歡都快忘記了這個詞彙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她在現代的時候，從來都是最堅強的那個，那時候她沒有上心的人，也沒有親近的存在。

    每天的生活，就像是機器一樣，沉迷在醫學當中。

    “孃親若是不哭的話，團寶幫孃親哭出來。”

    團寶縮在陸衾歡身邊，被陸衾歡一把抱在懷中：“孃親還有團寶呢。”

    是啊，她還有團寶呢。

    一行清淚，從陸衾歡的眼角滑落。

    “孃親沒事。”

    “孃親只是……傷心。”

    傷心，陸衾歡已經不知道這種滋味很久了……

    傷心入骨，痛徹心扉。

    彷彿渾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一樣，眼淚只在眼眶裏打轉。

    陸衾歡在床上坐了許久。

    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什麼也不知道。

    半晌之後，陸衾歡強撐著站起來，一旁的團寶連忙湊到陸衾歡身邊，生怕陸衾歡直接摔倒。

    陸衾歡揉了一把團寶的頭髮，表情格外的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給本王妃梳妝。”

    “本王妃，要入宮見皇上。”

    臨蘇躊躇：“王妃這是要去做什麼？”

    “自然是……”陸衾歡突然笑了，笑容映照在臨蘇心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陸衾歡要去南方。

    一般京中的王爺和王妃等等，除了皇上有命令，是不能輕易離開京城的。

    當然，在這個時代的運輸條件下，人們隨隨便便的離開京城，也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

    光是馬車的搖晃，就不知道送走了多少身體孱弱去往邊緣地區上任的官員了。

    再加上這個時代也沒有手機等等東西，通訊更是不方便。

    許多人，一次離別，就是一世離別。

    臨蘇紅了眼睛，輕輕頷首：“奴婢給王妃梳妝。”

    皇宮。

    宮人來來往往，與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

    彷彿靖遠王的死，並沒有引起宮中的任何風波，或者說，皇宮這高高的紅牆，將人的愛恨情仇，全都藏在陰影之下。

    陸衾歡今日穿著一身紅衣，在眾人的注視之中，徑直進入養心殿之中。

    “剛纔那個……是靖遠王妃？”一個小宮女正在打掃，有些不確定，只看向旁邊的小太監，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小太監也不太確定，只結結巴巴幾聲：“應該……是吧。”

    本朝對於正妻才能穿紅色的規矩，並沒有那麼嚴格，除了一些大日子裏麵，妾室平時也能穿著紅衣。

    只是本朝後宮，除了現在那位莉妃，卻是沒有這樣囂張跋扈的存在了。

    世人眼中，為人妾室，總是要更加平和柔美的。

    陸衾歡一步步，踏入了養心殿之中。

    “臣，參見皇上。”

    “起來吧。”

    皇上今日不在莉薇兒身邊，卻是比平時，恢復了幾分王者的威嚴。

    而桌子上，還躺著兩個還沒幹的大字。

    慧桓。

    慧，是形容一個人聰慧得體，善於禮儀的意思。

    而桓……則是形容一個人的戰功，武定四方、克敵服遠，為朝堂立下赫赫戰功。

    這兩個字用在諡號當中，都是頂級的字眼。

    只是……

    陸衾歡的面色瞬間就變了。

    她想不到，除了李沐風，朝中還有什麼人，能夠擔得起這兩個字。

    “皇上竟是連李沐風的諡號都想好了？”

    陸衾歡的語氣裡，帶著無盡的涼薄。

    沒想到皇上，竟是在事情剛傳來的時候，就將諡號已經定好了。

    當真是……人死如燈滅。

    皇上也是長嘆一口氣：“靖遠王逝世，也是為本朝捐軀，朕會讓人保留你王妃的名譽，百年之後，可從宗族當中，則一人當做繼子……”

    這幾乎是一般沒有子嗣的王妃，能夠得到的最高待遇了。

    在得到這個訊息之後，皇上也是痛心疾首，甚至連莉薇兒那裏，對皇帝的吸引力，也不似從前了。

    他本就欠了李沐風和他的母親許多，而現在，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李沐風沒有死。”

    陸衾歡看向皇帝，這句話說的格外堅決。

    在沒看到屍體之前，她絕不相信李沐風死了。

    皇帝微皺眉頭，沒有說話。

    若是放在平時，能夠這樣和他說話，絕對算得上是犯上了。

    只是靖遠王剛剛出事……

    陸衾歡抬眼，一字一句的說道：“請皇上暫時停止一切關於王爺的事務。”

    “本王妃，要到南方去找王爺。”

    她的眼睛，如冬日當中的星空，格外的引人注目。

    “荒唐。”皇上直接一句話駁回了陸衾歡：“這些事情，怎麼能依據你一個小小婦人的話就停了。”

    “胡鬧。”

    陸衾歡眼睛瞬間紅了一片，嘴角更是帶著幾分嘲諷：“是了，皇帝定是早就知道沐風要出事，所以一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切吧。”

    這話，幾乎是跳到皇帝臉上，指著皇帝說，皇帝想讓李沐風死了。

    “靖遠王妃，你僭越了。”

    皇帝被氣的雙手顫抖，還是壓著火氣，只最後一遍提點陸衾歡。

    她雖然是靖遠王的遺孀，但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帝王的威嚴，不容任何人踐踏。

    陸衾歡已經完全不在乎這一切了。

    僭越還是不僭越都好，能不能讓她去南方纔是最重要的。

    “皇上既然執意如此，臣無話可說。”

    “只是，葬禮上，不會有靖遠王妃的身影。”

    “你……”皇上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閉上了眼睛，只擺手，讓陸衾歡離開。

    同時，心中也是有幾分欣慰。

    當日本是依照欽天監的諫言，才讓這個女子成爲了靖遠王妃，沒想到這個女子不但是有的一身的好醫術，對李沐風也是這般忠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