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徐鉑臻
番外一
徐鉑臻在拿到陳瑤慘死的結局之後,才收拾行囊,一路往西,去了西疆。
他的手上佔滿了鮮血,心中已然篤定,老天爺不會給他一個好的結局。
果然,到了赤霞的時候,人虛弱的很,走路也走不穩了。
徐鉑臻的漂亮屬於那種陰柔之美,尤其如今因病更舔蒼白,整個人半隻腳都邁進了閻羅殿。
不過他還是撐著往前走,他不想死在大梁,這地方有他不想記起的人和事,臨死之際,毫無牽掛才能輕鬆上路。
他在邊陲小鎮住了兩天,打算趁著風小的時候出城,他孤身一人,在這種荒涼的地方,又著了紅衣,分外顯眼。
一小偷就看上了他的打扮,打算幹一票大的。
但她沒想到眼前的人看似弱不禁風,實則武功高強,她的手還未伸進衣裳裡面,就被逮了個正著。
“放開,疼!”
徐鉑臻力氣還是挺大的,尤其對女子來說。
“你這個登徒子,來人啊,非禮啦!”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圍觀了過來。
徐鉑臻笑了笑,從她的手裏奪回自己的錢袋子,他將錢袋子重新塞進自己的懷裏,繼而將那小偷用力的擁進懷裏。
“夫人,你爲了跟情夫逃跑,竟不惜扔下你我才三個月的孩子,還要打扮成這樣掩人耳目,你為何要如此絕情,你不想想為夫辛辛苦苦的掙錢養家,總要想想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吧?”
小偷:“。。。”
小偷:“你瞎說什麼呢?你不要亂講,誰是你夫人。”
徐鉑臻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當下表演慾爆棚。
“各位看官,我夫人捲走了我大部分財產與那情夫揮霍一空,如今還要跑回來試圖將我餘下的財產一併偷走,豈不知,這錢是拿來給老人治病的錢,孩子還那麼小,若是不賃個乳孃,可怎麼活?”
周圍圍觀的人紛紛拿手指對著那小偷指指點點,那小偷一時沒了主意,想要遁走。
誰知徐鉑臻不依不饒,他緊緊的抱著那小偷的胳膊,假意央求:“夫人,若是你回心轉意,與那情夫斷了,為夫不計前嫌,允你歸家,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行行好吧。”
周圍指點指責小偷的人越來越多,那小偷眼看著沒有辦法全身而退,只好咬著後槽牙,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夫君說的是,為妻從前做錯了,這就與你歸家。”
徐鉑臻笑了笑,一副不勝欣喜的模樣,他挽著那小偷在眾人的祝福和叮囑中,消失在人群裡。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那小偷就想脫身,徐鉑臻牢牢的鉗制著她,用一種玩味的笑意看著她。
那小偷莫名覺著害怕,緩緩的放棄了掙扎。
“你到底想怎麼樣?”
徐鉑臻這才鬆了她的胳膊,從懷裏摸出錢袋子,裡面約莫有大幾十兩銀子,他把錢袋子在小偷的面前晃了晃。
“做個交易如何,事後這些銀子都給你。”
小偷立刻堆了笑容出來:“早說啊,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這片我熟的很,你想找人或者辦事,我都能幫得上忙。”
可能是想起自己小偷的身份,於是她對這片熟悉的原因有些難為情,頓時紅了半邊臉頰。
末了,嬉皮笑臉的將那錢袋子接到自己手中,並且暗自拆開口,朝裡偷看了一眼,笑的合不攏嘴。
“說罷說罷,啥事要我去做?”
徐鉑臻默默道了句:“收了銀子,我娶你,你替我收屍。”
小偷將那銀子扔給了徐鉑臻。
“你你你,就這點銀子就想這好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想屁吃!”
徐鉑臻拎了拎錢袋子,沒做聲。
他將錢袋子扔給那小偷,作勢要走。
那小偷不明所以,跟在徐鉑臻屁股後頭不停的聒噪。
“我說了我不同意,你給我,我,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徐鉑臻頓住腳步,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死到臨頭,花錢請人給自己收拾的人都沒有。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難過之後的擺爛。
所幸也只是一瞬間,扭頭扔下一句:“賞你的。”
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若是這銀子是偷來的,小偷必定會歡喜雀躍,如今這銀子雖然仍舊在自己手機,卻如燙手山芋般拿不住。
一個小偷,被人抓了現行已經夠丟人的了,苦主不追究不說,還給銀子讓她花,這不是鄙視是什麼?
敢情在嘲笑她手藝不精嗎?
小偷不服,氣鼓鼓的拿著銀子跟在徐鉑臻的後頭,又怕跟的緊了那廝發難,只好隔了幾步,遠遠的觀察他的動靜。
徐鉑臻身子骨消瘦,行至一小河邊,似乎是打算取水喝,只是沒喝上水,身後乍出現一滿臉橫肉的男人,對於徐鉑臻這樣柔弱不能自理的公子哥,滿目鄙夷。
原本小偷只是想著在暗地裏看著,不打算出手的。
可那滿臉橫肉的男人也不知怎麼的,見徐鉑臻不順眼,幾番挑釁辱罵。
徐鉑臻卻置之不理。
男人發怒,上前給了徐鉑臻一拳,徐鉑臻應聲倒地。
小偷在暗處直嘀咕,剛纔不是還有力氣的很?怎麼現下只有捱揍的份兒?莫不是真的要死了?
惡霸又打了徐鉑臻幾拳,打的他唇角血汙,看的人心中打戰。
照這麼下去,這公子八成要交代在這裏了。
思及此,她也不知怎的,竟然出來阻止,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晚了。
她拿著地上撿的木棍,面朝惡霸,強裝鎮定,那惡霸輕笑蔑視,分明不把她放在眼裏。
果然,沒幾下小偷手中的棍子就被奪走了,她身上捱了幾處打,擦傷地方浸出鮮紅的鮮血。
小偷叫苦不迭,扭頭一瞧,見徐鉑臻竟然還在笑。
笑著看她捱揍。
這天殺的!
她活該。
小偷急忙奔著跑過去,拉住徐鉑臻的胳膊。
“你不是會武功,你倒是跟他打啊!”
徐鉑臻搖頭:“我要死的人,早死早超生。”
小偷不服:“呸呸呸,什麼要死不死的,你在不還手,咱倆都得交代在這兒。”
徐鉑臻眯了眯眼:“你說,咱倆?”
惡霸:“你倆這時候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兒。”
徐鉑臻點了點頭。
小偷:點你媽!
眼看那惡霸殺招過來,小偷被嚇的滋哇亂叫,“算我求你,趕緊還手吧,大不了你說的事,我答應你就是了。”
話音剛落,只聽到一聲悶響,小偷一抬眼,就見那惡霸脖子底下一個血窟窿,他試圖去捂,卻怎麼也捂不住,最後眼睜睜的看著身前的空地一片血紅。
小偷長舒出一口氣。
“這惡霸在此處作惡多時,你也算為民除害了。”
徐鉑臻挑了挑眉,默聲表示認同。
過了會兒,他緩緩的站直了身子,走到女乞丐的跟前,到:“走吧。”
小偷慌了一瞬,急忙解釋:“我是說給你收屍,可沒說要嫁給你啊,你今天給我的銀子算辛苦費。”
徐鉑臻揚眉:“什麼辛苦費?”
小偷囁嚅半天,最後心一橫道:“自然是幫你收屍的辛苦費,你不認?”
徐鉑臻默了默,認,怎的不認,有人收屍總比橫屍野外,被野狗啃了強。
“隨你。”
心中縱然千軍萬馬奔騰,徐鉑臻說出來的話也總淡漠的緊。
他沒說好的,也沒說不好,他說隨你。
這兩個字就挺耐人尋味了。
不羈中帶著一股子擺爛,似乎對於小偷的同意與否,毫不在意。
小偷追上去,道:“我叫木蘭,你叫什麼?”
徐鉑臻停住身形看了他一眼。
木蘭急忙解釋:“給你刻碑的時候,總要寫個名字吧?”
徐鉑臻不置可否,但回答了她的問題。
“隨便什麼都可以,阿貓阿狗,張三李四!”
木蘭急了。
“你只是什麼意思,既然有求於我,總要有個求人的態度,你都是快要死的人,隱瞞自己的名字,又有什麼意義?”
徐鉑臻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隨後輕輕的笑了笑,就好像是壓抑許久的沉悶心情,突然有了出口。
“信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你來說,不是壞事。”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木蘭便沒有再深究,轉而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自小父母雙亡,世間所有的冷眼和不平,她都遇見過,從小便沒什麼人真心的對待過她。
今時今日,也不知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攤上了一個病秧子,但這病秧子卻沒有絲毫厭棄鄙薄的模樣,對她如常人般親切。
或者說,是因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故此刻意的給自己留了口德也說不定。
好在銀子如今拿的心安理得了些。
趁著天氣好的時候,木蘭帶著徐鉑臻去看了棺木和石碑。
活人去挑這些東西,怎麼看怎麼怪異,但徐鉑臻似乎並不介意,反而興致勃勃,最後挑了東西,不忘讓木蘭付錢。
木蘭:怎麼感覺哪裏不對勁?
徐鉑臻對於木蘭的存在並沒有太多的忌諱,有些事也不會避開她,比如,他給蘇懿寫了封信。
信的內容木蘭因為不識字,所以並不清楚,不過看著徐鉑臻的表情,也總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所以徐鉑臻傷春悲秋的時候,木蘭就會取笑他娘們似的,沒個主意。
徐鉑臻只是笑,然後胸口一悶,嘔出一口血來。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際。
但是仍舊撐著身體,帶著木蘭越過城門,去外面看長河落日。
塞外的風景美的蒼涼,風沙吹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徐鉑臻仍舊穿紅色的衣裳,只為鮮血低落到衣裳上面,外人看不出來,只當是一片水漬。
他在別的方面並不嚴格固執,卻小心翼翼的守護著自己的一片自尊。
於是在他有一次嘔血之後,徐鉑臻徹底的昏迷了過去。
木蘭怕的好似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浮木飄走,自己隻身落水,再無獲救可能。
徐鉑臻是她的救命稻草。
木蘭從前不覺著,但是等到一個可以把自己當個人的機遇太難了。
難到雖然只擁有了短短的一個月,她也忍不住不想放棄。
給她的銀子都請了大夫買了草藥,但對於油盡燈枯的徐鉑臻來說,杯水車薪。
燃起來的病勢如同隨風瘋燒的薪火,愈發不可收拾。
木蘭握著他的手,乾瘦的手指呈現出灰白色。
怎麼捂都捂不熱。
“什麼時候了?”
徐鉑臻有氣無力。
木蘭看看天色,只見外面一團濃墨夜色,不見星辰月光。
“快子時了。”木蘭回。
徐鉑臻輕微的動了動嘴角,扭頭看向放在屋子一側的棺木,不由的慘笑起來。
“來的時候…不曾…選擇過,走的時候…也算…”
話沒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喘的他幾乎將肺咳出。
“走的時候…倒也安穩。”
視線落在身旁的木蘭身上,徐鉑臻不禁第一次重新審視了這小妮子。
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卻因含了淚而水潤無比。
看著他的神情也不似從前那般淡漠,是真的有在擔心她。
她哪裏需要人擔心?孤獨慣了的人,就算曾經擁有過溫暖,也不會沉迷其中。
木蘭這樣對自己說。
她恨自己為何要攔下這活,在這種情況下,看徐鉑臻逐漸死去。
沒有什麼比這更痛苦了。
“多年前…母親生下我時…哥哥可曾欣喜過?”
“罷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默默閉上了眼睛,木蘭沒聽清,開口問了句,“什麼?”
但最終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木蘭給徐鉑臻收拾的時候發現了那封信,也見到了一封畫着圖示的地圖。
她去了那地方,發現是一棟宅子,裡面豪華無比,各種錦衣玉食。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徐鉑臻並非普通世家公子。
下人們不知她的真實身份,但按照徐鉑臻的意思,將她當做唯一的主人。
私庫也看過了,各種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她十輩子也花不完。
但她總覺得缺了點東西,直到埋徐鉑臻的那一天,看著空落落的墓碑,悲從中來。
她拿起石頭,在上面刻道:“木蘭之夫。”
末了嗔道:“死鬼,給你安個家,不然真就做了孤魂野鬼了!”
事了拂衣去,不留功與名。
往事如塵煙,到了仍是土。
塵歸塵,土歸土。
只盼明朝依舊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