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段墨懷眸色閃了閃，沒說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話。

    你一死，我亦萬念俱灰。

    原想隨你一起去了，直到得到雪參的訊息，這纔沒放棄。

    也幸好沒放棄。

    隊伍行駛上路，出來京城，一直往北走。

    道路是之前前往大雪山尋雪參時走的那條，當時他們便穿北漠而過，未做停留。

    段墨懷情況很糟，駛離京城沒多久，又嘔出一口鮮血。

    秦嬌忙請來隨行林太醫，讓他幫忙診看：“太醫，有什麼法子暫且穩住陛下的毒發嗎？”

    “能用的法子臣都用過了，效果甚微啊。”

    林太醫邊搖頭，邊為段墨懷施針鍼灸。

    “老臣盡力吧！”

    梅花銀針點入男子身上幾處大穴，他悶哼一聲，嘴角溢位血絲。

    俊美無鑄的面龐毫無氣色，他形容枯槁，行將就木。

    秦嬌心中抽痛，“再忍忍，很快就能到北漠了。”

    “別難過，這毒一定能化解。”

    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貼上女子桃花面，段墨懷眨眨眼，隱去眸底翻滾情緒。

    他的身子，他自己最清楚。

    雪山一行，寒氣入體，又被雪崩埋在地下數息。

    一來二去這幅破敗身子早就扛不住。

    段墨懷不想讓秦嬌難過，強撐打起精神。

    若連個念想都沒了，對嬌嬌來說太過殘忍。

    林太醫施針完畢，取走點穴的梅花銀針，“娘娘，陛下，老臣斗膽猜測，陛下中的很可能是另一種毒。”

    之前就有這種感覺，段墨懷體內的毒並非失心花，而是另一種奇毒。

    林太醫不敢妄斷，再三診斷，翻閱醫書，總算確定這種毒與失心花相似，出入甚微。

    “其實我也有同感。”

    秦嬌說出內心推斷，“失心花毒只會激發中毒者的陰暗情緒，從未聽說會使人嘔血。”

    “但如此一來，之前陛下服用的解藥，非但不能化解體內毒，反而有可能激發毒發。”

    林太醫臉色凝肅，秦嬌瞳仁緊縮，捧著手爐的葇荑猛然攥緊。

    麻煩了！

    “待老臣去翻一下帶來的古籍醫書，或許能從中找出新線索。”

    秦嬌跟上林太醫一起下車，“林太醫，我幫你一起找！”

    來到馱運典籍的馬車前，取出裡面的古籍醫術，二人一本本翻看。

    車隊平穩且快速行駛在坦蕩官道，出來八天，段墨懷情況一天比一天遭。

    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形容愈發消瘦，風一吹彷彿就會倒下。

    秦嬌不敢離開他半步，生怕看不到他時有意外發生。

    膝上捧著一本醫書典籍，旁邊也堆了小山般的古書，秦嬌一邊看書，一邊時不時關注段墨懷一眼。

    “嬌嬌，等從大漠歸來，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陽光透窗闖入，籠罩在正對車窗而坐的秦嬌身上。

    晨曦灑下無數細碎金光，朝霞中，女子宛若神仙妃子閉月羞花。

    “好啊。”

    秦嬌低頭看書，聽到問話頭又埋低幾分。

    眼眶微微溼潤，她按下不安強顏歡笑：“到時我們一家人云遊天下，看遍世間繁華。”

    “我何嘗不這麼想。”

    段墨懷沉下嗓音，喉嚨裡喟嘆一聲。

    “什麼？”

    秦嬌沒聽清他的話，抬頭望來一眼。

    段墨懷彎唇搖頭，“我說都依你，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車內氣氛一瞬傷感，秦嬌正想張嘴說話，林太醫猛地捲起車幔打破沉寂，“找到了！臣找到了！”

    “林太醫，慢慢說！”

    林太醫揚著手中古籍，激動到兩眼放光，“陛下體內的毒，絕對不是失心花！”

    旋即神情低落下去，“而是一種酷似失心花，實則比失心花毒百倍的毒。”

    秦嬌接過他遞來的古籍，根據指示看向書中內容。

    古籍中說，有一種北漠詭毒，名為曼沙華，其味其色與奇毒失心花酷似，毒性卻比失心花毒強百倍。

    更可怕的是曼沙華無解，中之必死。

    “能被稱為詭毒者，我們宇若王朝的見血封喉算一，北漠的曼沙華也佔據一席地。”

    林太醫道，“目前來看，我們要去北疆大漠選擇是對的，即便這部古籍醫書中說曼沙華無解，可北漠到底是詭毒發源地，說不定就會有破解之法。”

    話雖如此，他自己心裏也不信這番說辭。

    秦嬌捧著手爐看向段墨懷，後者表情淡然，似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心間疼痛加劇，她遞還醫書，努力微笑打氣，“林太醫說的沒錯，陛下，我們都不能放棄。”

    “我當然不會放棄，你都能起死復生，我體內的毒也一定能解。”

    段墨懷撫上秦嬌黑髮，林太醫放下車幔，把空間留給他們夫妻倆。

    接下來幾天，隊伍遇到了一場雪夾雨。

    還沒出正月，氣溫寒冷刺骨。

    隨行侍衛隨從被風凍得瑟瑟發抖，馬車內，出行帶來的所有手爐都被秦嬌堆圍段墨懷身邊，給他取暖。

    “咳咳，嬌嬌，快到大漠了吧？”

    自前幾日馬車停過一次，至今便一直在趕路。

    外面天寒地凍，窗簾車幔被秦嬌拉得嚴絲合縫，不讓寒氣進來。

    段墨懷看不到行程，只能跟秦嬌詢問。

    “快到了，去前面探路的侍衛說也就這三四天的事。”

    秦嬌手裏端著一隻瓷碗，“來，吃點藥吧。”

    濃郁草藥氣息隨著碗蓋移走，充滿整間馬車車廂。

    段墨懷瞥了眼黑如墨汁的湯藥，端過碗，仰頭一飲而盡。

    寬大衣袖裏流露出的手臂纖細消瘦，秦嬌看了一眼不忍再看，背過身，努力吸了吸鼻子壓住心頭酸澀。

    “等到了大漠，我們就去找製造曼沙華毒的部落，他們一定會給我們指點。”

    “不急，慢慢來。”

    “怎可能不急！”

    秦嬌情緒失控。

    回過頭，星眸晶瑩明亮瞪向一臉無辜的男子。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林太醫每次來號脈，花費時間都在變長。

    壓制毒發所需藥材也越來越多。

    即便如此，段墨懷每天清醒的時候卻寥寥無幾。

    人真是脆弱啊，不像他們靈界精怪，很少會中毒生病。

    大顆大顆晶瑩奪眶而出，秦嬌用手背狠狠擦去，“總之，我不許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