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說著伸手便要去扶玄袍男子。

    一抹如淬寒冰的視線悠悠瞥過，她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怎麼也探不出。

    “朕做什麼不需旁人決定。”

    嬌蠻性子跟秦嬌過去一樣，頭腦卻好似不清醒。

    後宮一群蠢貨，除了穩固朝臣覲見也無其他作用了。

    “臣妾記住了，陛下別生氣。”

    林秀女一臉委屈，言行舉止間開始有意無意模仿龍殿裡的皇后娘娘。

    跟皇后娘娘一樣的話，陛下就會多看她一眼吧？

    少女愛慕望向玄袍男子。

    他生的可真好看，冰冷陰鷙的氣勢讓她更加著迷。

    一眾選秀進宮的秀女中，除了自尋死路的趙婕妤，便是她得到了陛下探望。

    假以時日下去會不會取代皇后在陛下心裏的地位。

    嬌生慣養長大，性情目中無人的林秀女忍不住想入非非。

    沉浸喜悅中的她根本沒發現，從段墨懷進來玉芙殿起，一記多餘眼神都沒分給她。

    段墨懷只顧著悶頭飲酒，或是滿心裝著秦嬌出宮至今未歸一事。

    彼時前往龍殿送信的太監回來，段墨懷眼神一亮，追著他急切詢問：“她可有說什麼？”

    反應又是如何？

    太監把秦嬌的言行復述一遍，聽到她滿心歡喜準備了一桌豐盛酒菜等他過去，段墨懷心裏又酸又痛，說不出的複雜。

    也該讓她嚐嚐自己一整天見不到她的滋味。

    可為何聽太監說她失魂落魄，他會難過？

    段墨懷仰頭一飲而盡杯中酒，火辣辣的瓊漿順著喉嚨滑下，進入胃裏灼灼燃燒。

    林秀女瞪了太監一眼暗惱：真是個多嘴的太監，陛下問話就不會撒個謊嗎？

    她好不容易哄得陛下留在玉芙殿，聽了這話陛下留下來過夜的念頭不就作罷了！

    “陛下，夜真的很深了，臣妾伺候你休息吧？”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要留這個男人一晚。

    哪怕什麼也不發生，段墨懷只要留下來，她在後宮裏的地位才能穩固。

    從小父母就以後妃標準教導她，在宮裏皇帝的寵愛才是最重要。

    皇帝寵誰，誰才能冠絕後宮。

    龍殿裡的那位就是最好例子。

    “林愛妃累了自己歇息便是，朕還有政務處理，沉昭，我們走。”

    通稟太監所言，到底觸動段墨懷心絃。

    他其實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只要秦嬌表現出一絲落寞，他便立時回到她身邊。

    林秀女慌張地伸手阻攔，卻連段墨懷一抹衣角都抓不到。

    “陛下……”

    為什麼？她都那麼努力討好他，為什麼不能換他留下來？

    龍殿裡的那位當真如此重要？

    少女失魂落魄摔倒在地，抬著一隻手握向虛空。

    門前，玄袍男子頭也不回離去。

    即使她摔倒在地，都沒有回眸一眼。

    段墨懷離開玉芙殿時已是深夜。

    秋雨淅淅瀝瀝落下，雨絲打在深宮紅磚綠瓦的斗拱飛簷，奏出一篇篇輕柔樂章。

    段墨懷腳底生風走去龍殿，黑暗中，一座龐大身影靜靜矗立。

    裡面的人早早熄燈歇下，總管太監剛想上前叩門通知，段墨懷一擺手阻攔：“你們都退下，朕自己進去。”

    太監神情一愣，沉昭瞥了他一眼，率先邁步離去。

    回神其餘宮人都在退離，總管太監也不好繼續留下，跟在宮人身後，快步融入雨夜。

    “你們也下去。”

    視線轉向殿前侍衛，段墨懷沉聲下令。

    盞茶功夫，龍殿外侍立的所有宮人盡數退去，只有段墨懷孤身一人燈下矗立。

    宇若王朝後宮有規矩，夜裏睡覺不能鎖門只能閉門。

    這樣一來，歷代帝王深夜前往後妃宮中時，不用喚醒宮人開門也能進來。

    段墨懷覆上朱漆槅扇門，掌心微微施力。

    吱呀細小一聲，槅扇門應聲而啟。

    跨過門檻，重新關上門，隔斷外面屋簷下的燈籠火光，段墨懷置身黑暗中，側耳傾聽熟悉的平穩呼吸。

    睡在外面的柳兒聽到動靜，下意識想尖叫。

    段墨懷急聲開口，打斷她吵醒床上人，“是朕。”

    低沉冷漠的語調，柳兒即便化成灰都認識。

    竟然是陛下！

    小丫鬟心中吃驚，這麼晚了來看小姐麼？早幹什麼去了！

    柳兒有些不滿，但還是朝他行了一禮退下。

    偌大寢殿，只剩段墨懷和床上熟睡的秦嬌兩個人。

    “嬌嬌，我該拿你怎麼辦纔好。”

    如履平地來到床邊，段墨懷挑開床幔，點燃一支宮燈，默默凝視著燭光下的恬靜睡顏。

    秦嬌一次又一次害他傷心，按理說他早該把這不知好歹的女人推開。

    可每一次都狠不下心，任由其傷害。

    他的心願很簡單，只是希望她能留下來，留在他身邊。

    “嬌嬌，你為什麼要把我推開，不能看看我。”

    能不能睜眼看看他，看看他捧在手裏，鮮血淋漓的真心。

    秦嬌去沈毅那裏爲了什麼，不用沉昭調查，他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段墨軒。

    他的好三哥。

    段墨懷痛苦閉上眼，戴著翡翠扳指的右手幾次想撫上睡夢中的秦嬌，又在即將觸到她時害怕收手。

    鋪天蓋地的悲傷擠進床幔間，五感靈敏的秦嬌一下子被驚醒，燈光中對上段墨懷那張寫滿痛苦的俊容。

    怔了怔，她疑惑著不解開口，“陛下？”

    段墨懷眼皮顫了顫，細長睫羽如蝶振翅，脆弱掀起。

    深不可測的黑眸蓄滿傷痛，直直闖進秦嬌心底。

    酒氣，濃郁到刺鼻的酒氣沿呼吸擠進秦嬌肺裡。

    她猛地坐起身，伸手去拉段墨懷，“陛下你喝酒了？需不需要我去準備些醒酒湯……”

    話音突止，她被一雙強有力的胳膊縮排酒香四溢的微涼懷抱。

    男人痛苦壓抑的聲音耳邊顫抖，“嬌嬌，別生我氣，別放棄我。”

    “我不是有意去找其他女人，只是想氣一氣你。”

    “可是怎麼辦？我心口好難受。”

    “你今天爲了段墨軒去求沈毅，有一天會不會爲了他放棄我？”

    藉着酒勁，段墨懷把埋在心底的話一一吐出。

    書中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反派，在秦嬌懷裏害怕到渾身發抖。

    “嬌嬌，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