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還可以。

    段墨懷拿起銀箸，夾著蝦仁送入口中咀嚼。

    深不可測的黑眸無波無瀾：“不錯。”

    “真的？我就擔心不合你胃口呢。”

    秦嬌舒了口氣，又往他的食碟裡接連夾去幾道菜。

    很快段墨懷面前的食碟裡就堆起了一座食物小山。

    段墨懷也不問，就這麼平靜吃著。

    秦嬌沉不住氣，沒過多久道：“陛下還在生軒王的氣嗎？”

    墨一般濃郁的劍眉尾稍挑了挑，段墨懷深不可測的黑眸閃過亮光：“很重要？”

    “不，不重要。”

    生氣與否她都要說，只是想找個切入點開啟話匣。

    秦嬌放下銀箸端坐直身，“陛下，可不可以看在我的份上饒軒王這一回。”

    “我願意繼續呆在這龍殿內不踏出去半步，只求陛下開恩。”

    秦嬌說這話時，兩隻手都在發抖，費了無數氣力，才讓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顯得露怯。

    她在做火上澆油之事，稍有不慎，就會點燃眼前這個隨時都有可能引爆的炸藥。

    “你在為他求情？”

    俊逸無鑄面容蒙上一層寒霜。

    段墨懷聲音乍聽與以往無異，細聽就能發覺平靜下壓抑的陰戾。

    在以往，秦嬌定能捕捉到這絲壓抑。但此刻她沒由一陣緊張，以至錯過了覺察。

    “我是覺得軒王並無大錯，陛下把他關進天牢會寒了其他文武之心。”

    好容易剋制住顫抖，秦嬌夾了一筷子菜，想親自喂他吃。

    銀箸還沒遞出，撲面來的大手將銀箸菜餚一同揮落。

    段墨懷視線擒住滿臉錯愕的秦嬌，冷謔一笑：“到底是寒了文武百官的心，還是寒了你自己的？”

    “嬌嬌，我真是想不通，段墨軒到底有什麼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女子臉上一閃而過的悲傷徹底將他激怒。

    段墨懷霍然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向她欺身，“你還敢說你不愛他？”

    內力注入紅木桌內，只需一掌下去便會四分五裂。

    他差一點就真以為這桌酒菜是秦嬌為他準備的，真是可笑，天真！

    一切都是爲了給段墨軒求情！

    妒火燒紅了段墨懷雙眼，“朕早該知道，從一開始你們就打定了皇位的注意，朕不會讓你們一個兩個都如願。”

    “墨懷，你聽我解釋——”

    “閉嘴！”

    大掌忍不住落下，紅木桌應聲四分五裂，碗碟壺杯七零八落摔在地上，盛著的佳餚鮮湯撒滿地。

    秦嬌的心跟著疼了一下。

    她花了很久學會的龍井蝦仁，才吃了一口……

    “皇后還是照顧好自己，其他人不勞你惦記！”

    段墨懷一遍遍心裏自我告誡，秦嬌她小產了還在養身子，不該對她動怒。

    可該死的只是看到她的臉，耳邊就不自覺迴盪起她給段墨軒求情的話！

    心底不斷有個聲音喃喃重複：“他們都是騙子，聯手起來奪走你的皇位，你絕不能放過他們。”

    “……絕不能……放過……”

    黑眸空洞無神，越過秦嬌肩頭看向遠方。

    他呢喃的話激起了秦嬌全身的雞皮疙瘩，又要犯病了！

    “太醫，快去請林太醫！”

    秦嬌還沒說完，一隻大手忽然像她伸來，猛地貼上她白皙纖細的脖頸。

    那日的回憶潮水般涌來，彷彿又一次感受到，肺裡的空氣在一點點擠走。

    呼吸，出現片刻凝滯。

    “嬌嬌，我不喜歡聽見你嘴裏說別的男人的名字。”

    俊美無雙的臉上帶著病態冷笑，段墨懷手下略微施力，“尤其是段墨軒。”

    “你，你想做什麼？”

    秦嬌忽然感到莫大恐懼，全身雞皮疙瘩冒起。

    頸間大手分明只是輕柔撫摸，卻比那日的掐握更叫她不寒而慄。

    “我想做什麼？”段墨懷增大音量，“我要讓段墨軒死！”

    死字脫口而出的瞬間，怒海翻騰起滔天巨浪向秦嬌狠狠砸下。

    秦嬌幾乎站不穩身，兩手一把抓住他胳膊求饒：“不要，不要殺他，我不為他求情了！”

    越說段墨懷心中的怒火就越猛烈，他發瘋地嫉妒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名字。

    “朕的決定，任何人無權干涉！”

    手猛地一甩，秦嬌踉蹌著險些摔倒。

    段墨懷踩著一地狼藉向外走去，秦嬌顧不上穩住身，提裙便追上去：“墨懷！別讓我恨你！”

    段墨軒置若罔聞，颯沓流星走出龍殿直奔天牢而去。

    秦嬌剛衝到門口，守在外面的侍衛拔劍出鞘。

    “陛下有旨，娘娘不得踏出龍殿！”

    寒光利劍攔下去路，秦嬌只能眼睜睜看著段墨懷消失不見。

    天牢。

    一襲玄底繡金龍躍祥雲紋常服的段墨懷來到段墨軒牢房前，看著裡面倚床休憩的段墨軒冷聲下令。

    “軒王蔑視天威，屢次頂撞朕，當以大刑懲之。”

    宇若王朝的刑罰分為多等，其中能被稱為“大刑”的多半是看守獄卒都為之膽寒心顫的酷刑。

    畢竟再往上便是死刑。

    跟隨他身後的獄卒一驚，對軒王用大刑？

    這可是很多重大囚犯都沒有的“待遇”，稍有不慎便會喪命。

    正想著，段墨懷又補充道：“留著口氣，別弄死了。”

    說這話時段墨軒就在一旁聽著，得知即將大刑伺候，段墨軒眼皮都不眨一下。

    剛毅面龐不為所動，眸底一片死寂。

    “等朕走後再行刑，朕不想髒了眼。”

    段墨懷睨了段墨軒一眼，餘光瞥過怔怔下神的獄卒，厲聲：“還愣著作甚？”

    “小的們領旨！”

    段墨懷滿意點頭。

    離開龍殿時秦嬌那聲“別讓我恨你”猶在耳邊迴響。

    權衡利弊，段墨軒的死，與秦嬌的恨孰輕孰重，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留段墨軒一條命慢慢兒折磨，只要不死，嬌嬌便永遠不會恨他。

    段墨懷病態笑著走出天牢，身後，一道道皮開肉綻的行刑聲隨之響起。

    饒是隱忍如段墨軒，也在一道道大刑下痛苦出聲。

    血腥滴入秋夜，長達一個時辰的折磨終於結束。

    獄卒開啟牢房，扔破布一樣把意識模糊的段墨軒扔進去。

    終日不見陽光的天牢地面寒意沁骨，段墨軒刺激到睜眼，迷迷糊糊中，好似一道身影出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