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化為火焰，燃盡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

    每回動怒失心花毒便加劇發作，引著他一步步墜入無邊怒海。

    喪子之痛，與心愛之人為趙棠求情疊加一起，段墨懷胸膛裡的怒火咆哮著迫切需要發泄。

    秦嬌，便成了發泄物件。

    “你要救的人想害你，還毒掉了我們孩子，你還為她求情。”

    “秦嬌，只怕聖人在世也要甘拜你下風！”

    段墨懷無法理解。

    秦嬌有苦難言，將計就計一事絕不能說，不然只會更進一步刺激到他。

    “孩子沒了還可以有，墨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手裏再沾染上鮮血。”

    得好好跟段墨懷說才行，他這種情況溝通很重要。

    “是嗎，我看並非如此吧！”

    怒火妒火熊熊燎原，即便再度聽到秦嬌喚他名字，段墨懷也感不到半分欣慰。

    有的，只是無邊暴怒。

    暴怒致使他失去理智口不擇言：“朕很難不懷疑你是故意給趙棠求情，好讓外人看上去你這個準後寬容大度！”

    “朕偏不叫你如意，你越想救趙棠，朕非處死她不可！”

    “陛下，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秦嬌話沒說完，段墨懷一口打斷了她：“事到如今你還想跟我裝下去，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演戲？”

    “哦不對，朕早該發現了，是朕太好騙，纔會三番兩次被你和段墨軒耍的團團轉。”

    段墨懷的每一句話都狠狠戳在了秦嬌心上，針扎般密密麻麻疼著。

    “軒王與此事無關，陛下不要把無辜之人牽扯進來。”

    好端端怎麼又提起段墨軒來了？

    秦嬌忍著痛意勸慰，“或許陛下的病情遲遲不曾痊癒，就是因為陛下手中染上太多鮮血。”

    “莫要再繼續增加殺孽了，就饒過趙婕妤一命，放她出宮可好？”

    “不可能，你立刻給朕打消這個念頭。”段墨懷來到她面前，仗著身高俯視。

    “記住你身份，你是朕的皇后，理應與朕一條心。”

    “做好你該做的事，外人即便說你善妒，朕也可以充耳不聞。”

    善妒？

    她哪裏善妒——

    秦嬌聽著越來越離譜的話，心中失望劇增，“那好，我可以不再為趙婕妤求饒，我去天牢見她最後一面可以嗎？”

    “這個朕能允你。”

    “但是別讓朕知道你有旁的打算，否則……”

    段墨懷抄起手邊一隻粉釉茶壺，奮力往地面摔去。

    “朕寧願玉碎，也不讓瓦全。”

    龍紋靴底毫不留情踩過碎片，段墨懷轉身離去。

    臨走前，吩咐沉昭跟隨秦嬌一起前往天牢。

    他不信她。

    苦澀在心底蔓延開，秦嬌領著監視者沉昭，提著一份裝滿酒菜的適合來到天牢。

    她要和趙棠私自說話，沉昭也懂分寸地守在外面沒跟進去。

    穿過插著火把的深邃廊道，秦嬌停在盡頭那間牢房前。

    一堆枯草上，褪下華服卸下珠釵的趙棠蜷縮著躺在那裏。

    再無半分嬌縱樣。

    “趙婕妤，你還好嗎？”

    沉默片刻，秦嬌斟酌開口。

    清朗聲音響起，趙棠一激靈爬起來，幽怨兇狠瞪向她：“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趙婕妤，我向陛下為你求情過，可是陛下不答應我的請求。”

    “事到如今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用不著你假惺惺！貓哭耗子！”

    “趙婕妤，你說什麼呢！”柳兒尖聲怒斥，“枉我家小姐一心一意為你向陛下求情，甚至還被陛下嘲諷！”

    “呵，我讓她求情了嗎？皇后娘娘，你現在肯定很得意吧！”

    “還有三天我就要被拖出午門斬首了，你滿意了嗎！”

    趙棠紅著眼，一臉猙獰扭曲。

    她不甘心！憑什麼這女人能得到段墨懷寵愛，爲了她，段墨懷都把她打入天牢問斬處置！

    “我不就是害你流了一個孩子嗎？可也不至於以死謝罪。”

    “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打算假借我下毒之事，想除掉我這個競爭對手！”

    趙棠完全忘了，前不久她纔剛剛理清秦嬌在段墨懷心中的分量。

    女子身上精美絕倫的杏粉宮裝，髮髻間搖搖欲墜的髮釵流蘇，無一不刺激了趙棠脆弱的心神。

    “隨你怎麼想。”

    秦嬌壓根不打算解釋，即便她在這件事裡起了推波助瀾作用，可她也跟段墨懷求情了。

    是段墨懷不肯原諒趙棠。

    “陛下決定的事我無權改變，這裏是一些酒菜，你吃了它，安心上路吧。”

    趙棠之前交給宮女小桃的毒，她讓太子看過了，是一種服之會導致七竅流血的劇毒。

    不僅如此，這種毒發作時間長達一天一夜，也就是說如果小桃沒有和柳兒交好，給她下了這種毒的話，她將會在一天一夜的折磨裡，痛苦死去。

    秦嬌眼眸冷了冷，“下輩子好好做人，別再有害人的念頭了。”

    趙棠不知道她有多羨慕她能生而為人，像她們這種精怪修煉成人形，付出的代價與努力，是天生為人者永遠不能體會的。

    可她卻絲毫不珍惜精怪們羨慕的人生，反而自相殘殺。

    “柳兒，把食盒遞過去。”

    柳兒拎著食盒就要往牢房前走去，趙棠一聲大叫，淒厲哀怨道：“滾開！你這個賤人別在這裏假惺惺！”

    “小姐！”柳兒止住步伐，“她都這樣說你了，你為什麼還給她送吃食？”

    “來人間走一趟不容易，要上路了，就不能做個飽死鬼？”

    秦嬌一副理所當然，在她的世界裏，精怪鬼神並不罕見，餓死鬼上路與飽死鬼上路是不一樣的。

    她以自己的角度為趙棠考慮，趙棠卻覺得她在嘲諷自己。

    瘋魔一般捶打著圓木圍欄，“滾！我趙棠就算死，也不可能吃你的踐行飯！”

    “你這個虛偽的賤人，給我滾！”

    “我哪裏虛偽了。”秦嬌不解，“你是指我去向陛下求情嗎？”

    趙棠沒說話，目光刺投凌亂的長髮，怨毒盯著她那張豔嬌麗小臉。

    彷彿在說，不然呢？

    “原本我沒打算說的。”

    秦嬌拿走食盒開啟，取出裡面的酒菜，一一擺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這麼做是爲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