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至今難忘
之後的三天,下河縣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兒。
首先,就是縣令曹文若曹大人倒臺了。
下令的,是定北王本人。
罪名非常直接,勾連縣尉趙群與錢伯鈞私相授受,栽贓陷害“剿匪英雄”宋天明,妄圖竊取軍中機密,罪大惡極。
定北王念在其年事已高,尚未釀成大錯,且主動投案,便從輕發落,免其死罪,但活罪難逃,即日起抄沒全部家產,罷免還鄉。
一時間,鄉民們拍手叫好。
這些年曹文若在下河縣雖然稱不上罪大惡極,但是貪官汙吏絕對不算冤枉。
錢家在下河縣經營多年,很多關節門道都繞不開他這個縣令大人,他收的油水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下河縣每年還要在朝廷的賦稅基礎上再加收一部分縣稅,除開縣衙正常的開支外,基本都進了曹文若的腰包裡。
定北王這一下,算是讓他把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都吐了出來。
對此,曹文若不敢喊半句冤。
相反,他感到無比的慶幸!
要不是他當時懼怕定北王的報復,沒有按照錢伯鈞的意思對宋天明下黑手,恐怕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
他一家子至少有命能活下來,回老家種個一畝三分地,了卻餘生。
接到命令的曹文若,當場對著定北王住的宅院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便帶著家眷出了城,一刻也沒逗留!
而和他同爲下河縣父母官的縣尉趙群,下場就悽慘的多!
一家子男丁充軍發配,女眷送去做了官妓,孩子淪為奴隸。
自己,則不僅要被殺頭問罪,還要在死前遊街示衆,身敗名裂!
就在曹文若離開後的第二天,趙群便被五花大綁,身後拖著一塊沉重無比的,刻滿姓名的長方形往生碑,沿著縣城的大街,緩緩前行。
身邊跟著面容肅穆的黑甲軍,鞭子時不時揮下,在趙群身上留下可怖的血痕!
幾乎全縣的鄉民都出門觀看,全程異常的安靜。
等到圍著下河縣城拖行了整整三圈後,趙群才停在了一片特意清理出來的空地上。
宋天明和定北王,早已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罪人趙群,身為下河縣尉,勾結山匪魚肉鄉里,貪贓枉法陷害忠良,罪大惡極!
幸得定北王明察秋毫,將此獠捉拿歸案,將其罪昭告天下,當衆處以極刑,以正視聽!”
“好!”
白雁裡宣讀完王令,鄉民們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
“這個狗官,早就該死了!可惜我的孩子,白白死在了山賊手中……”
“父親啊,你看見了嗎?老天開眼了,他派定北王和宋先生來收拾這群王八蛋了!”
“你還我一家,你還我夫君啊!!”
看著臺下的鄉民們,宋天明忍不住鼻子一酸。
難以想象,這麼些年,有多少家庭因為這些官員分崩離析,家毀人亡。
又有多少冤屈埋在土壤裡,得不到伸張。
今天他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同樣的慘劇,還在整個大乾不斷地重複著。
他雖然今天審判了趙群,卻沒有一丁點的興奮。
相反,他充滿了無力感,和對這個世界深深的絕望。
“宋先生,該你動手了。”
定北王的聲音讓他的思緒漸漸回到了臺上。
白雁裡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將一柄戰刀遞給他。
“軍中慣例,極刑皆用軍刀。”
宋天明點點頭,用緩慢而堅定的步子,走到了趙群身邊。
隨著他的步伐,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趙群,又看了一眼臺下的鄉民。
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先生,可以動手了!”定北王在他身後大喊道。
宋天明回頭望了他一眼,突然將刀舉起:“鄉親們,有沒有誰願意,上來親手誅殺此獠?”
眾皆譁然!
宋天明竟然將這個機會,交給他們?
人群頓時開始了議論,也有一些和趙群有深仇大恨之人,開始躍躍欲試。
定北王眉頭緊皺。
白雁裡忙問道:“王爺,這不合適吧?”
定北王本想制止,但是還是擺擺手:“算了,先生不願意動手,就不勉強了,讓他自己決定吧。
讓黑甲軍看好了,別有人藉機生事。”
“屬下明白。”
喧鬧了一陣的人群,隨著一個滿臉怒容的瘦弱身影跳上高臺,逐漸安靜下來。
“草民徐淳錦,見過宋先生,見過王爺!
小人願意替先生操刀,誅殺此獠!”
宋天明盯著他的眼睛:“給我一個理由!”
“小人今年十八歲,三年前,我爹孃帶著我八歲的妹妹,去郡城省親,遇到山匪,雙雙被害。
我爺爺去縣衙喊冤,卻被縣令亂棍打出,落下殘疾,不久便去世了!
現在,我家中只有我一個男丁,和年過古稀的奶奶。
此仇,不共戴天!”
徐淳錦的語氣森然,看著趙群的眼神似乎要噴出烈焰。
看著下方的觀眾,確定這孩子所言非虛後,宋天明便將戰刀交到他的手中。
“會殺人嗎?”
“不會,但是小人是屠戶,會殺豬!”
宋天明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反正刀下的都是畜生。”
接著便退到了一邊。
徐淳錦摸了一把戰刀的刀刃,露出殘忍的笑容,高舉戰刀,對著趙群砍去!
噗嗤一聲,刀陷入了脖頸當中,卻沒有完全砍斷頸椎,鮮血如噴泉般四溢的同時,趙群也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哀嚎!
鮮血四濺,宋天明也忍不住後退兩步,頭皮直髮麻!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仔細觀看行刑,呼吸變得急促。
好在,趙群的呼號僅僅持續了幾秒,便因為氣管斷裂而無法發出聲音。
生命也隨著大量失血而快速流逝。
很快,趙群的屍體便無力地栽倒在地上,脖子因為斷裂了一半,而看上去像是被人為拉長了一樣,怪異而可怖。
沒有歡呼,沒有喝罵,除了受害者和他們家屬能感到大仇得報的解脫感之外,死刑並不能給人帶來任何的快樂。
只有徐淳錦臉上露出了大仇得報的輕鬆。
只留下臺上的宋天明,還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彷彿那簡單的一刀,是砍的他一般。
“宋先生,你沒事兒吧?”定北王關心地問道。
“沒事兒……”他幾乎是無意識地自己走回了臺上的座位。
定北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脫下去埋好。”
黑甲軍快速將臺上的屍體的頭顱砍下,掛到了城樓上梟首三日。
軀幹則拖走,帶到了下方已經挖好的坑旁,丟了進去。
接著,眾人抬著往生碑,將其壓在了土坑之上。
這意味著,趙群的靈魂將被這些遇難者的靈魂永生永世地鎮壓,受盡折磨,無法超生!
大乾人不信神佛,這只是一種最樸素的情感表達——除惡揚善罷了。
在人們的山呼海嘯聲中,這場處刑終於結束了。
宋天明卻沒心思觀看這盛況,而是呆坐在座位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緩過神來。
定北王笑盈盈地看著他:“宋先生,你知道我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樣的嗎?
我當時在草原上和蠻族作戰,遇到的第一個對手就是一個騎兵。
那時候我沒有馬,地形又開闊,只能被他追著跑,根本不敢還手。
他也不殺我,就追著我跑,好像在貓抓老鼠一般,拿我取樂。
直到追到一處下坡,他的馬兒摔斷了腿,他失足落馬,我纔有了反擊的機會。
爲了活命,我和他纏鬥了很久,差點死掉。
好在他大意了一些,被我一刀捅進了肚子。
我當時真的害怕極了。
但是爲了活下去,我只能用最殘忍的方法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