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這句話先是讓太和殿陷入死寂，然後議論聲越來越嘈雜，最後炸鍋一片！

    而謝遷的表情也是明顯的一愣，只是等他和身後那幾個內閣大佬交換了眼色之後，已然鎮定了下來。

    “回陛下……”

    謝遷對著朱厚照拱了拱手，同時也讓太和殿再次變成了鴉雀無聲。

    等氣氛平靜下來之後，謝遷纔不緊不慢道，“陛下都說出這樣的話了，老臣若是不敢應賭的話，倒是掃了陛下的雅興……”

    “不過在答應陛下之前，可否容老臣再加一個條件？”

    聽謝遷這麼一說，眾人都屏氣凝神，紛紛把目光聚焦在了兩個當事人身上，甚至其中有好些人已經抱起了看熱鬧的心理。

    在這些大臣心裏，此次打賭，勝負早已落定。

    如果說李澤究竟有沒有貪腐他們不敢妄下結論的話，那麼對於一個從四品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來說有沒有貪贓受賄……

    幾乎和問一個人吃不吃飯沒有什麼區別！

    要知道一個從四品官職也算是中等官職了，可他一個月的俸祿滿打滿算不過十兩銀子，而現世一兩銀子只能買兩石大米。

    如此低廉的工薪如果不撈點外快的話，別說是在這寸土寸金的天子腳下置辦一套像樣的房產，就算是平時的生活，也只能算是中規中矩。

    這樣一來，他們寒窗苦讀數十載的意義何在？

    所以現世衡量一個官吏的清廉與否並不是他有沒有貪汙受賄，而是貪汙受賄多少的問題。

    對於這個大明官場不成文的規矩，他顧北寒難道可以突破？

    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不幸的是，小皇帝在打賭之前根本沒有搞清楚這個關鍵的喉結，被謝遷抓住了制勝點，不知道他接下來還要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可不論怎麼樣，小皇帝今天又要栽跟頭了！

    而此時的大明天子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適才一怒之下所提出的打賭對自己十分不利，可看著謝遷似有挑釁的神色，朱厚照並沒有妥協。

    顧北寒的生死對他來說不值一提，而他咽不下的就是自己被當做傀儡這口氣！

    所以此時大明的年輕皇帝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顧北寒真的貪腐，他將會把最殘忍的酷刑用在自己親自任命的這個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身上，讓那些用自己作對的內閣重臣以及他的擁躉看到……

    我朱厚照，不好惹！

    “謝大人，但說無妨！”

    聽到朱厚照這麼一說，老謀深算的謝遷嘴角慢慢上揚：

    “如果是老臣冤枉了顧北寒，別說是辭官還鄉，老臣自會以污衊陷害同僚之罪自行入獄！”

    “可若是這顧北寒真的攤汙受悔，老臣懇請陛下將官員任免這樣的小事交給吏部等處理，然後抽出時間讀書狩獵，何不立志做一個文武兼備的明主聖君呢？”

    一聽謝遷這話，就算是那些追隨在內閣大佬身後的擁躉、嘍囉，也是心中一驚！

    要知道這話明面上是為陛下考慮，可細細咂摸一下，已經和奪權沒什麼區別！

    可就是這樣已經算是大逆不道的話，卻只在太和殿上引起了一陣輕微的議論之後，最後竟是不了了之……

    也許是這些吃著皇糧的大臣那麻木的反應刺激了少年皇帝心中的反叛，他看著謝遷那有些得意地神情，孤注一擲的賭氣成分瞬時佔據理智：

    “朕不僅答應謝大人提出的賭注，而且朕決定現在就帶著列位臣工去這顧北寒的家中，即便是把他家翻個底朝天，也要讓眾位臣工親眼目睹一下這顧北寒究竟有沒有貪汙！”

    不等眾大臣的反響，在說完這句話後朱厚照立馬補了一句，“殿廷衛士聽令，從即刻起，所以朝議大臣不得離開，若擅自離開者，立斬無赦！”

    “遵令！”

    隨著殿廷衛士那充滿森然果決的振聲迴應，整個太和殿的氣氛立時被裹上了殺伐之氣！

    如此一來，即便是面對堂堂天子帶著滿朝百官去一個區區從四品官員的家中，看他有沒有貪汙這些荒誕的事情，在那些位列前端的大佬沒有表態的前提下，整個太和殿再沒有人敢吱聲了。

    朱厚照雖然是賭氣地做了這個決定，可是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索性就放開賭一把！

    賭他“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氣運！

    也賭這個叫顧北寒的命數！

    萬一賭贏了，就可以一舉將謝遷這個眼中釘給趕回老家！

    賭輸了，不過是一條人命而已……

    只是後面補上的這句話，也是朱厚照的一個小心思。

    他十分清楚憑內閣隻手遮天的實力，如果給了謝遷一絲機會，即便是這個顧北寒真的清白不染，也會被他們給潑一身髒水，到時是黑是白也是很難說得清了。

    所以他這個安排就是不給謝遷暗箱運作的機會。

    朱厚照說完，一直靜靜恭立在明武宗身後的鐘鼓司秉筆太監劉瑾突然俯身，輕輕道：

    “陛下，老奴得知，這北鎮撫司鎮撫使並沒有住在內城，而是外城北區，離這裏有好些路要走……”

    “這等小事如何敢勞龍體親臨，要不就讓老奴替陛下跑一趟，若是顧大人清白，老奴自會力保其周全！”

    劉瑾的聲音雖然不大，可他內力雄厚，以致這兩句話語清晰無比的傳到金鑾殿每個人的耳中。

    登時，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他們都清楚，京師城郭是以皇宮禁地為中心化成了皇城、內城以及外城。

    所謂的大明京華實質上指的是內城以內的景象，外城以外則是普通黔首居住的地方。

    而外城的北區，則是貧民聚居區。

    這樣的地方別說是如顧北寒這樣的從四品身份，就算是小小的從七品科道言官甚至有些家底的普通人家，都不會居住那裏！

    如此說來……這個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顧北寒，難道真的是個難得一遇的異類清官？

    只是這樣的想法在每個人的腦海裏稍縱即逝，沒人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

    畢竟表面一貧如洗，實則貪婪無度的前車之鑑太多了……

    他們甚至給這類人專門起了一個名字，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