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言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以至於人事部那邊送上來幾份篩選過的簡歷讓總裁過目。

    他放下手裏的工作，仔細的選出四五份，雖然表情依舊嚴肅，但口吻相當溫和。

    “就這些吧，通知最近可以來面試。”

    茉莉應了一聲，轉身去通知HR，離開之前秦扶言叫住她。

    “這兩日在我辦公室裏重新加個辦公桌，裝飾的好看點，多買點粉紅色的東西，電腦配置都要最好的。”

    他指了指之前諾大的空閒之處，茉莉雙手搭在肚子前邊，出於對上司的禮貌，努力把那份好奇死死壓住。

    “好的總裁，是有新人要過來嗎。”

    落地窗外的天空蔚藍，上邊還飄著朵朵白雲。

    秦扶言抬頭看了一眼茉莉，頗有種不是你關心的事情就不需要多問，茉莉立刻抬起職業化的笑容。

    “因為人事這邊送來的簡歷，也是總裁助理的職位，如果您有更合適的人選，我可以通知人事回絕。”

    一板一眼，很有道理。

    秦扶言隨後拿起手邊的清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迴應，“不用，直接招聘，我這裏來的是個實習的大學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大概想到什麼，眉眼融化冬雪，如同春水流淌，“不會待多長時間的，之後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茉莉立刻聯想到之前來的滿唐小姐。

    她維持著表面的矜持，微微點頭，“好的總裁，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就下去安排了。”

    秦扶言揮揮手。

    吩咐過後，他還有一大堆的資料要看，公司運轉龐大，特別是上下幾百上千口人等著吃飯。

    秦扶言沒有禿，也都是他祖上燒香了。

    這邊茉莉剛把辦公室的門給關上。

    再次脫掉高跟鞋，再次齜牙咧嘴，再次跟個橫著走的八爪魚似的，一路跑的飛快，路西薇薇安傑西卡巴拉巴拉的！新進展！新進展啊！

    秦扶言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給自己安排實習生的職業這事滿唐並不知道。

    她在地圖上隨意百度了南區一個公園的名字。

    打的付了錢之後，揹着畫板下車。

    工作日。

    公園裏人並不多，多數都是老頭老太太，或者帶孩子的寶媽，趁著陽光好，打打太極拳，教教小朋友學走路。

    花園剩下一片雜草，樹幹上的葉子飄落。

    水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滿唐漫無目的在裏邊閒逛一圈。

    這公園不算太大，春天的景色大概非常不錯，現在只剩下滿目淒涼。

    她隨意找了個靠近人群的位置，把畫板架起來，和原身這種從小學藝術的不同，滿唐之前寫小說，爲了封面也曾學過一段時間的板繪。

    雖然算不上很厲害，但是再加上原身留下的肌肉記憶，一時間倒也挺能唬人。

    她明年夏天畢業，現在學校已經停課準備。

    家裏的想法是讓原身繼續考研，女孩子不需要工作太早，有學歷在，可以趁年輕多出去見見世面。

    滿唐也覺著不錯。

    那畢設就要好好準備，零零散散的人群坐在棋盤周圍。

    兩位花甲老人手持象棋，一來一往廝殺的好不激烈。

    古樸大氣的亭子裡，幾位穿著棉服的大爺拉響手裏的樂器，精神抖擻的大媽揮舞手裏的手絹，開嗓唱了段京劇選段，贏來一眾喝彩。

    偶爾經過的年輕情侶，手牽著手，脖子上帶著圍巾，親密的小聲說話，女孩子被逗的笑，眼睛裏帶著光。

    一點點，一幕幕。

    在滿唐眼睛裏蔓延成人生長河裏的畫卷，如果是從前，她或許畫不出這麼有靈氣的群像。

    可幾個世界穿越下來，滿唐見過人生百態。

    她當過公主，也見過清晨起來擺攤的小販，廟會掛起的紅燈籠是古人智慧的結晶。

    一切成為她畫筆下鮮活的人物。

    滿唐彷彿沉浸在一個忘我的世界，手裏的筆尖刷拉拉的響。

    直到裙子被只小手抓住。

    滿唐從思緒裡醒過來，低頭看過去，那是個走路還在搖搖晃晃的奶娃娃，白白淨淨，穿一身黃色的小鴨子套裝。

    她拉著滿唐的衣角，和滿唐對視之後，咧嘴露出只有六七顆小牙的嘴巴。

    滿唐內心軟成一團，蹲下來和小娃娃打招呼，“你好呀。”

    她生的面善，大概很招小朋友喜歡，娃娃不會說話，嘴裏吐出個泡泡。

    很快有揹着奶瓶的寶媽走過來，從滿唐旁邊牽過孩子，笑著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調皮。”

    她是個很溫柔的人，低下頭捏了捏娃娃的臉，“打擾到姐姐了嗎，不可以哦，姐姐在忙。”

    小娃娃撲進母親的懷裏，不好意思的晃晃腦袋，她雖然不會說話，但是有些情緒可以感知的很清楚。

    滿唐笑了笑，“沒有，她很可愛，想跟我交朋友。”

    隨後半蹲下身子，“是不是想跟姐姐交朋友呀。”

    那娃娃又吐出個泡泡，看起來乖的很，寶媽笑著抱起孩子，“這公園裏同齡的小朋友不多，她沒人玩，總是愛亂跑，我自己一個人帶，有時候看不住就去找人玩了。”

    滿唐手裏的鉛筆還沒放下，她面前的畫板上人物靈動，還沒上色。

    女人歪著頭看了一眼，“小姐姐是來寫生的嗎。”

    滿唐應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畫的不好，找找靈感。”

    “構圖和人物陰影很協調，交界線可能會有點粗糙，但是你還沒有上色，等上色之後就會很好看了。”

    她說的很專業，滿唐以原身的審美看的時候，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還沒等修改，就被小朋友拖住腳步。

    她有些驚喜，“姐姐也是學美術的嗎，好厲害。”

    亭子裡的樂器又換了曲目。

    阿姨咿咿呀呀的唱段纏綿悱惻又肝腸寸斷。

    女人眼睛裏閃過一絲苦澀，隨後抿嘴笑了笑，“我之前是學美術的，畢業之後在學校裡當老師，但是孩子小，婚後沒人帶，就辭職在家待業了。”

    她看著滿唐的畫板有絲淡淡的羨慕。

    每個全職帶娃的寶媽都值得尊敬，她或許之前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只是懷孕和日夜照顧孩子讓她沒時間拾掇自己。

    偶爾看到來寫生的女生，她會想起從前。

    滿唐從兜裡翻出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的小玩偶，遞給小朋友，“姐姐很厲害也很偉大，不管做什麼都是人生的選擇，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小朋友收到禮物開心的不得了，寶媽給她餵了兩口溫水，眼睛裏恢復神采奕奕，她朝滿唐道謝。

    “謝謝，丫丫，跟姐姐再見，我們不打擾姐姐啦。”

    陽光溫熱。

    金色折射在河面，波光粼粼的水紋蕩起層層褶皺。

    小朋友揮手，奶聲奶氣的吹了個口水泡，她在母親的懷裏也不安分，手裏拿著滿唐送的玩偶，咿咿呀呀的炫耀。

    女人的背影單薄，頭髮凌亂的綁了起來，明明是不堪柔弱的身子，可因為當了媽媽，變的高大起來。

    這一幕被滿唐收攏在畫卷。

    等她完成，日頭微微西移，滿唐看了下手機，已經快兩點了。

    出門她只帶了支鉛筆，現下完成的差不多，可以回去上色了。

    胃裏因為中午沒吃飯發出飢餓的訊號。

    滿唐把畫板收好背在身上，朝著僵硬的手心哈了口氣，下半張臉埋進圍巾，辨認了一下方向。

    往來之前的大門走去。

    亭子裡的大爺大媽都已經回去了，這個點是午覺時間。

    本來空曠的公園更加寂寥。

    滿唐加快腳步，經過那片枯萎的花園，肩膀撞上一個神色匆匆的男人。

    他懷裏揣了個鼓鼓囊囊的東西，看露出來的帽子大概是個孩子。

    滿唐被撞的一個趔趄，畫板上的鉛筆掉下來，正好落在男人腳前。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沒刮乾淨的胡茬看起來有些兇很。

    他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滿唐，滿唐本身是個不愛計較的性子，看孩子的行為大概是有很急的事。

    她本意是自己撿起來就行，可這人還瞪他，小姑娘皺了皺眉毛，聲音清清脆脆。

    “看著點路行不行。”

    男人拉下臉，冷冷的罵了一句，“滾開，別擋路。”

    他要從鉛筆上邁過去，就在此時，男人懷裏的小娃娃或許是聽見熟悉的聲音，她掙扎著伸出一隻小手。

    滿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那是她送給丫丫的玩偶。

    可丫丫的媽媽明明說平常都是自己一個人帶孩子。

    男人也發現小娃娃的動作，他立刻捏緊孩子的小手，強硬的塞進自己懷裏。

    丫丫或許被弄疼了，傳來小聲的哼哼。

    滿唐心裏立刻升起警戒線。

    回想男人鬼鬼祟祟的動作，和遮遮掩掩的行蹤，他或許是個人販子。

    這地界有些荒涼。

    大中午的不見人，要是對上男人，滿唐沒有打贏的把握。

    她手指在兜裡不露聲色的點了一下螢幕，語氣瞬間歉疚，“不好意思啊大哥，沒看到你還帶著孩子，是我不對。”

    “怎麼回事，孩子病了嗎，要不要打電話幫你叫救護車。”

    打電話三個字一出來。

    男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他朝後退了兩步，臉上堆起僵硬的笑。

    “不不用了，外邊就有醫院，孩子燒的厲害，我先走了。”

    說完他抬腿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