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萬寧從小家教就是不能亂拿別人的東西。

    何況自己是個女兒身，之所以穿男裝出門，也是爲了掩人耳目。

    對方也是個女人，指定擦不出愛情的火花。

    她拒絕了女人的好意，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女人也不惱，又改口說既然是妹妹，拿虎頭血玉就當是信物，她待日後有時間，去找萬寧對對子。

    女人看起來矜貴，有錢人家的姑娘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萬寧雖是女兒身，可才華不輸男兒。

    恍然遇見和自己一樣想法的，她不好再多推辭，便收下了。

    卻沒想到，就是這塊血玉，葬送了她一家人的性命。

    萬家是長安城裏首屈一指的富戶，萬寧排行老大，今年十七，底下只有一個小八歲的弟弟，所以家裏爹孃疼她疼的厲害。

    曉得她是個愛跑愛鬧的性子，也從不拘著，人家姑娘十三四歲就定親，可萬寧跟父母撒嬌，說想多陪他們幾年。

    爹孃也同意，還說讓她自己找喜歡的，心意相通的，自己家又不是養不起閨女，何必去別人那受委屈。

    灶火節並非萬寧第一次穿男裝出門，所以她膽大調皮，家裏出事那天，萬寧偷偷溜去青樓看人喝花酒。

    她對什麼都好奇，等早上回來的時候，卻看著家門前聚集著密密麻麻的人群。

    萬家在長安城口碑不錯，平常爹孃佈施，也總會引來許多人，可如今不過年不過節的。

    萬寧一身男裝往裏擠，還沒等進去，就聽著外圍的百姓唉聲嘆氣。

    ——可惜了，萬老爺萬夫人都是難得的好人。

    ——聽說連那個九歲的小公子都沒逃出去。

    ——可不是，聽打更的說府裡死狀可慘了，萬老爺只剩下個腦袋了。

    ……

    那一瞬間，萬寧耳邊一片轟鳴。

    她跌跌撞撞的往裏跑，告訴自己不可能，一定是假的，爹孃會在家裏等著自己，昨天晚上萬寧說想吃豬肉水餃，廚房大娘承諾今天早上一定給她包。

    他們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怎麼會……

    萬家死的人太多，一時間衙役還沒搬乾淨，萬寧眼前就是鮮血染成的宅子。

    她爹最喜歡的竹林小築被拱的亂七八糟，她娘愛的那片芍藥死傷無數。

    一夜之間，萬寧失去了所有。

    她癱坐在院子門前，掙扎著朝屍體爬過去，卻因為受不了打擊昏迷不醒。

    還是之前受過萬家恩惠的幾個姑娘夫人，扶著萬寧找了片乾淨的屋子，萬寧從醒過來就不吃不喝，之後衙役問情況。

    萬寧眼睛裏帶著灰暗，反問兇手是誰，他們支支吾吾，最後還是看萬寧是萬家唯一活下來的倖存者，這才長嘆一聲。

    所有的死者肢體上皆有猛獸啃咬的痕跡。

    可若是平常的猛獸，不可能死了二百多人還制服不了，何況二百多人裡，光是萬老爺請來的護衛就高達一百多。

    他們言下之意，可能是猛獸修成的妖怪。

    帶頭的衙役從前和萬老爺也算熟悉，他走之前拍了拍萬寧的肩膀，“就剩你自己了，爲了萬家，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這是多可怕的詛咒。

    萬寧在家裏設了靈堂，她並非不想豁出這條命去報仇，只是連兇手在哪都不知道。

    仙盟比滿唐他們來的要早。

    估計是聽到什麼訊息，穿白衣紫衫的男人眉眼清冷，身上掛著玄天劍宗的腰牌，他問萬寧，有沒有見過一隻虎頭豹身，額生雙腳的兇獸。

    萬寧搖搖頭，一雙眼睛裏滿是死意。

    火盆裏燒著紙錢。

    男人不死心，又問了一句，“那家裏最近有沒有多出什麼奇怪的東西，比如玉石或者玉牌。”

    玉養人。

    當初那人救走無常，但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把它治好，最大的可能，就是把無常收進玉里，然後隨機挑選池城讓無常靠人命修養。

    也就是這句話。

    萬寧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塊虎頭血玉。

    她跪在地上同男人說起，就聽著他身後跟著的弟子輕聲解釋，“大抵就是無常棲身的玉珏。”

    所以，那一刻萬寧明白了。

    給家裏帶來災禍的，恰恰就是自己隨手一放的血玉。

    只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男人自然是凌墨，他仔細問了萬寧給她血玉的女人模樣，可那天是黑夜，再加上在巷子口，她還帶著面紗。

    萬寧都快把腦子挖出來了，依舊想不起來什麼有用的線索。

    凌墨頓了頓，道了一聲叨擾，隨後帶人離開。

    萬寧渾渾噩噩，滿唐摸了摸她的頭髮，解開她身上的禁制，“不怪你，無常挑人本就毫無規則，你也沒想到會這樣。”

    萬寧單手握住滿唐的袖子，“但是我這兩天想起來一些，那個女人，頭上插著一枚簪子，像是盛開的海棠花。”

    滿唐神色凜凜。

    聞言立刻接話，“金色的，花枝上拿點翠勾了七朵花瓣？”

    萬寧嘴唇咬的發紅，她眼神裏帶著懷疑，“你怎麼會知道。”

    猜想得到證實。

    滿唐扭頭看了一眼秦扶言，聲音乾澀，“之前在魔界，我打碎過慕箏一枚髮釵，爲了賠償，還給她一枚海棠花的簪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秦扶言眉眼藏著冷意，“早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東西。”

    從那時不顧滿唐的安危，爲了討魔尊一句開心，就私自出賣仙盟的訊息開始。

    慕箏能做出這種吃裏扒外的事情，秦扶言毫不意外。

    萬寧的手還沒鬆開滿唐，四大暗衛來了三個，除了暗四還在修養。

    滿唐四周環顧一圈，她重重吐出一口氣，“我大概知道他們在哪。”

    “少神山。”

    原著的最後。

    慕箏在少神山一劍捅穿秦扶言的心口，從此開啟她傳奇且被後人津津樂道的一生。

    若是不出意外，慕箏帶著無常，就藏在這裏。

    一眾人立刻架起飛劍。

    萬寧緊緊拽住滿唐的袖子，她眼睛裏帶著癲狂，“帶我一起！求求你帶我一起！”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可萬寧只是個凡人，先不說飛行的速度，就算到了少神山...

    秦扶言聲音冷冷淡淡，“若真遇見無常，沒人護著你。”

    萬寧執拗的搖頭，“我不需要，生死有命，求仙人們帶我一程，有命回來，萬寧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你們。”

    “如果死在少神山，萬寧來世再報。”

    她膝蓋砸在地上，朝眾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秦扶言朝暗一使了個眼色，這人立刻帶著萬寧上了自己的飛劍。

    而秦扶言和滿唐一起。

    路上風聲陣陣，秦扶言絕不是個愛心氾濫的好人，滿唐好奇他今天怎麼會答應萬寧的請求。

    他可不缺人當牛做馬。

    彼時秦扶言攬著滿唐的腰身，替她遮去涼意。

    “有些仇，必須自己報。”

    因為從前經歷過，所以纔會更懂。

    就像秦扶言拼了一身血肉，也要找修真界要個說法，那些從前生吃他的修真之人，一個也沒落下好下場。

    滿唐的長髮在身側被風吹起。

    她踮腳親了一口秦扶言，“都過去了崽，以後我會保護你。”

    少神山經由上次一戰，地面砂石遍佈，滿目瘡痍，絲毫不見從前的光彩。

    秦扶言凌空站在劍上，單手背在身後，暗一暗二暗三分佈東南西三角。

    少神山巨大，靠人力一遍遍翻過來不可能，秦扶言打算以周圍靈力佈下一方保護罩，把少神山圈在裏邊。

    由他以修為直接炸了少神山，無常若是躲在這裏，自然會出來。

    若是不在，少神山死了太多人，冤魂遍佈之地，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之所以讓暗一等人封住山脈，一來是怕影響外圍的百姓，二來也能圈死無常。

    如今少了暗四，北邊還差一人。

    滿唐自告奮勇，論起靈力，她可不比暗衛們差。

    天空雷聲滾滾。

    滿唐等人指尖捏出法印，綿延開來的金色一寸寸包圍少神山，萬寧被安排的遠遠的，她看著那些翻手爲雲覆手為雨的修真者。

    為什麼。

    有的人怕連累百姓，寧願耗費靈力打造一個包圍圈。

    有的人卻牽扯一個無辜的家庭，爲了一己私慾，屠人滿門。

    四方相輔相成。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滿唐睜眼，微不可查的對秦扶言點了點頭。

    秦扶言站在最中間，他袖子裡滑出十二骨的摺扇，開合之間腳下一跺，鋪天的靈力如同長驅直入的利劍。

    自少神山體橫插而下，靜默僅僅一秒。

    山石爆發。

    灰塵夾雜著碎石塊朝著四面八方砸過來，滿唐掌心下壓，渾身的靈力不要錢的往法陣中間輸。

    暗三已經開始磕起了靈丹。

    他臉色蒼白，修為較在場幾人明顯弱了一點。

    而就在這濃煙裡，少神山的最中心突然跑出個龐大的兇獸身影。

    它倉促的身姿邁著巨大的步伐，根本來不及看天上究竟是誰炸了它的老穴。

    自上回受傷，無常學會退為上策，保命最重要，可滿唐等人卻不會給它機會。

    金色包圍圈如同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無常的身影很快，一頭撞上靈力，反撲的衝擊力噴出一口鮮血。

    “又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