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臉上掛著笑。

    站在舞獅隊伍之後，開開心心的衝着滿唐招手。

    想來也是，滿唐見過這麼多人，唯一願意恭恭敬敬喊她長老的只有明朗一個。

    掛起的燈籠綿延鋪成一條紅色的長河，滿唐順著他的方向也擺了擺手。

    秦扶言同滿唐站在一塊，眼下冷哼一聲，她手裏還拎著小狐狸的燈籠，魔尊大人拿手戳了下狐狸鼻子。

    燈籠在半空裡來回晃悠，還不等停下來，明朗就到了。

    和他一塊的，是臭著臉的盈盈。

    “滿長老今日也來參加節會，是要供神上香嗎。”

    明朗衝滿唐行了個禮，這不是在玄天劍宗，索性也沒有多大的規矩，小少年的虎牙若隱若現，眼睛裏倒映著紅色的光。

    “沒，出來溜達溜達，順便看看熱鬧。”

    滿唐指了指身邊的秦扶言，示意一塊溜達的同行，他倆的關係已經算是過了明路了。

    如今魔界和仙盟修好，秦扶言的修為在這擺著，不管是滿唐的道侶，還是身份地位，明朗抿了抿嘴，朝秦扶言行了個禮。

    凌墨將他教的很好，一舉一動都透著正派，倒是盈盈，偏臉看向一側，也不說話。

    他們一行人站在街道旁邊，舞獅隊伍靠近，秦扶言拉著滿唐往後站，明朗也攔了盈盈一下。

    小姑娘的臉色微微好轉，嗩吶聲響，從身側經過，明朗彷彿說了一句什麼。

    滿唐沒聽見，就歪著腦袋看他，小少年眼睛裏亮晶晶的，滿唐嘆了口氣。

    “我已經不是玄天劍宗的長老了，你喊我滿唐也行，前輩也好，無需太過認真。”

    明朗抿著嘴，“您一日是長老，便永遠是長老，何況師尊並沒有說過...”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滿唐，縱使之後不說，滿唐也明白，約莫她之前那些質問起了作用。

    至少如今的滿唐，也算是被玄天劍宗重視起來。

    再也不是湮滅在歷史長河裏，為男女主墊腳的炮灰。

    她擺擺手，自然有這一出，索性也不多解釋。

    灶火節要舉行一個晚上。

    整條街的燈籠夜裏都不能滅，這節慶除了掛燈籠，還有猜燈謎和放河燈。

    河燈要等到後半夜。

    滿唐等人跟隨舞獅的隊伍往前走，神位旁側就是各家用來對對聯的臺子。

    和外圍的小攤子不同，對聯有風雅之意，是以每年角逐的都是長安城裏的富商，讀書人難得，多數都入了仕。

    那些名落孫山的讀書人，有些年紀大了，爲了餬口，總是要找個地方落腳。

    富商可能沒文化，但一定有銀子。

    他們會藉由對聯的機會，為家裏招攬教書先生或者幕僚。

    小攤尚有競爭，何況這些不屈人後的富商，臺子搭建的一個比一個豪華，上邊給出的福利一個比一個豐厚。

    縱使最後沒談成，但凡有在臺子上出了彩的，這些主家也會奉上紋銀數十兩，以示好意。

    所以長安城裏的灶火節。

    評論集拜神，相親，求職為一體，可謂多方面發展。

    最前側的臺子上，因為靠的近，上頭正好站著個頭戴儒今的少年人。

    唇紅齒白，腰細腿長。

    站在燈籠下侃侃而談，出對子的是嘴上長著山羊鬍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就很有文化。

    他眉眼裏帶著欣賞，頻頻點頭，滿唐同秦扶言並肩站在一塊，頗有些新奇的挑了挑眉。

    無他。

    因為這位對答如流的才子，是位佳人。

    說實在的，咱也不曉得為什麼古代就看不透姑娘家的女扮男裝。

    明明她胸前連個綁帶都沒束，若是以滿唐的方向來看，這就是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

    臺子上的紗簾四周垂著青色的翡翠，姑娘的文采贏來一片喝彩，滿唐拿肩膀碰了碰秦扶言的肩膀。

    “好厲害啊。”

    小秦的眼神沉沉，看向她的時候意味不明，滿唐有些參不透，自從明朗和盈盈跟著滿唐他們，秦扶言就處處彆扭。

    雖說之前說秦扶言是個醋罈子，那也得基於正常男子的情況下，明朗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娃娃。

    以滿唐這個親秦扶言都要等他十八歲才進行的五好青年來說，自然不會對明朗產生任何想法。

    但秦扶言他...

    明白嗎。

    滿唐的表情從費解到驚恐再到絕望，最後隱隱有種看破紅塵的慈悲為懷。

    秦扶言哼了一聲，“這就叫有才華？”

    按照小說的一貫發展來說，秦扶言誤解滿唐欣賞明朗，再加上她又誇了臺上的姑娘一句，爲了證明自己，魔尊大人一定會選擇上去打臉眾人。

    以其高貴冷豔的樣貌，囂張跋扈的氣質，以及所向披靡的才華征服滿唐的身心。

    從此開啟他的王霸之路。

    登時滿唐也露出了期待的嘴臉，跟著臺詞接了一句，“難道你...”

    “比她厲害”四個字還沒說出，就看著秦扶言一把揪住明朗的後脖領子，小少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無良的魔尊大人直接扔上臺。

    滿唐的下巴砸在地上。

    這對聯有來有往，自然也有對賭。

    明朗一身常服，腰間的玉墜折射出燈光，山羊鬍本來就接不上女子的對聯，眼下看有人出面，登時一臉笑容。

    “敢問公子可是打擂之人？”

    明朗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山羊鬍一拍案几，“很好！這位公子前來打擂，今日花落誰家，買定...，皆往下看。”

    他一禿嚕嘴，差點說出買定離手。

    滿唐拿手託著下巴，看向秦扶言的目光帶著驚悚，這人聳了聳肩，“論才華，自然是仙盟盟主座下第一大弟子當稱。”

    他還貼心的拍了拍滿某人的肩膀，“你喜歡看的，不用謝。”

    狗啊。

    好狗啊。

    秦扶言這一出可謂是熊貓點外賣，筍到家了。

    那姑娘估計也沒想到有人打擂，臉色幾經變換，最後依舊是自信張揚。

    臺上的明朗彈了下衣襬，他不露聲色嘆了口氣，對於秦扶言扔自己上來，明朗是個教養很好的孩子。

    自然做不出下臺打臉的行為，他衝着姑娘和山羊鬍拱拱手，面色溫和。

    “既然如此，明朗討教一二。”

    滿唐和秦扶言樂的看熱鬧，恨不能立刻去買點瓜子花生鴨脖什麼的，但跟明朗來的還有個盈盈。

    小姑娘本來走在最後，不遠不近，如今爲了明朗，她靠近臺子，背影挺直，長髮垂在腰側。

    估計兩個年輕人之間還有一段感情糾纏。

    醒木拍響。

    明朗和姑娘同時正了臉色，一來一往對峙之間，明朗落落大方，聲音清亮，端的是君子如玉，對面的姑娘一開始也不落下風，甚至言語間還隱隱有嘲諷逗弄之意。

    可不管她說什麼，明朗皆認認真真，滿唐聽不太懂這些文縐縐，可看周圍群眾的反應，以及盈盈最後鬆開的拳頭。

    想來明朗確實厲害，香爐裡的煙火燃了一大半，臺子周圍的百姓越聚越多，有不少帶著儒巾的讀書人，看向二人的目光帶著熱切。

    樹上的葉子沙沙作響。

    那姑娘卡頓著對上最後一句，明朗微微勾唇，朝著姑娘行了一禮，“公子才華出衆，在下不敵，認輸。”

    他態度平緩，可就連滿唐都看出來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明明是那姑娘即將落敗，可明朗依舊選擇認輸。

    究其原因，也不過是照顧姑娘的面子，他確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滿唐能看出來的事情，其他人自然更是起鬨，姑娘臉色漲紅，惡狠狠的跺了一下腳。

    “你讓著我？你看不起我！”

    明朗擺手，“今日上臺本就叨擾，在下無意同公子相爭，何況公子確實文采過人，承讓。”

    他坦然下了臺，臺下滿唐豎起大拇指，跟迎接大勝歸來的將軍似的，恨不能上去給他捶肩捏背，“明朗，你好牛！”

    侃侃而談的小少年恍然紅了臉，他撓著頭髮，“長老過譽了。”

    “沒過譽沒過譽!”滿某人餘光瞥了一眼秦扶言，這人因為是背後黑手，眼下有些心虛的四處張望，她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賊兮兮的笑了一聲。

    “秦扶言也覺著你超級厲害，他之所以推你上去，就是因為相信你，剛剛還誇你來著，怎麼說的……”

    滿唐有意逗秦扶言，魔尊大人耳尖微微泛紅，不說話，反觀明朗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依舊是那個謙遜的模樣。

    “多謝魔尊大人。”

    傲嬌的小秦輕咳一聲，“玄天劍宗的首席大弟子，合該如此。”

    明明是一句誇獎的話，偏偏被他說的陰陽怪氣。

    滿唐沒法子，盈盈依舊站在黑暗裡，從明朗下來她就沒有說話，如果說秦扶言彆扭，但遷就滿唐，那麼盈盈就是一整個的封閉自我。

    滿唐和他聊天不多，只知道這姑娘對自己像有惡意，好在具體的壞事沒做過。

    她本想著推動一下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線，這邊剛張嘴，就聽著身後臺子下，姑娘家熟悉的聲音帶著倨傲。

    “本公子不需要你讓，今天是你贏了，這獎品該是你的。”

    是同明朗對戰的小姑娘，她抬起下巴，個子不算高，手裏握著錦囊，“這裏邊是王家給的一百兩銀子，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