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沒有說話。

    因為代入楊元慶的視角之後。

    他感覺自己也會做出類似的事情，而且下手比楊元慶更狠。

    從小到大，他對於犯罪份子都沒有任何好感。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極為抗拒去治安署之類的地方工作。

    因為他不敢保證自己能一直控制情緒，說不準哪天他一時衝動，直接打死犯罪嫌疑人。

    “果然，沒過幾天，教務處的人就找到了我。”

    “他們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把這件事壓下去，讓我順利讀完書畢業。”

    “但之後，學校不會給予我任何推薦，這也意味著我徹底失去了競爭力，不管我在校期間的表現有多麼優秀，我都不可能進入治安署之類的單位工作。”

    “第二個選擇，就是把這件事鬧大，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做了什麼事情，但同樣，我會以因為情緒失控而致人傷殘這個罪名入獄。”

    “他們的目的是讓我去做臥底，而且向我保證，只要我能順利完成任務，回到治安署直接以署長職稱起步，等同於一步登天。”

    “當時我想都沒想，就直接選了第二條路。”

    楊元慶雙手插在頭髮中，看起來十分懊惱。

    “所以，我拿到的資料，就是你的任務目標？”

    “只要把這東西交上去，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林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皺著眉頭問道。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你根本不知道信和會的那幫畜牲……”

    “我親眼看到他們交易違禁品，拐賣人口，甚至看到他們取活人器官販賣。”

    “我親眼看著他們在我面前，犯下一件件馨竹難書的罪行，然而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甚至得昧著良心，幫他們做事，甚至自己主導犯罪。”

    “就這樣，我在信和會的地位一路高升，不知不覺中，身邊的人都開始叫我大佬，一些剛剛加入信和會的成員，甚至會叫我慶爺。”

    “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因為隨著我在信和會內部的地位越來越高，我能明顯感覺到，我的同僚正逐漸對我失去了信任，他們認為我變節了，認為我迷失在金錢的慾望裡了。”

    “更恐怖的是，我懷疑邊軍那邊已經被信和會滲透了，有一次我將信和會行動的資訊傳遞給上級，但是邊軍行動的時候，卻遭到了信和會的埋伏，足足陣亡了上百名同僚。”

    “從那次開始，所有人都覺得是我給了假訊息才導致行動失敗，只有我的上級信任我，不斷給予我幫助。”

    “但對於這些情況，我卻是一無所知。”

    “直到有一次，邊軍對信和會據點進行清剿，當時我就在那個據點之中，我沒有接到任何的訊息，那些邊軍甚至以為我也是犯罪份子，毫不猶豫地對我開了槍。”

    楊元慶抱著腦袋，眼淚不爭氣的往外流。

    林塵只能沉默以對。

    大學的時候，楊元慶能爲了保護兩個女高中生，單槍匹馬將幾個社會閒散青年打到傷殘。

    一個有著如此強烈正義感的人，卻在打入信和會之後，親眼目睹無數更加殘酷的罪行，甚至還要親自參與其中。

    他光是想想，都感覺那是種煉獄一般的折磨。

    每天忍受著這樣的煎熬，本該成為他後盾的同事，卻認為他已經變節，甚至打算清理門戶。

    “我特麼的也是個人啊！”

    “我真的，真的很難受！”

    “我當時就想著，反正我已經收集了很多的證據，既然他們已經不信任我的情報了，那我就把手裏確鑿的罪證交出去，我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大不了整個容，以後過我的小日子算了。”

    “可就是在我準備行動的那一天……”

    “一個與我同期潛伏在信和會內的臥底暴露了，我被負責任叫過去，親眼看著那些犯罪份子把他打的不成人樣，而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上去…給了他一個痛快的。”

    “我到現在都忘不了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請不要悲傷，當你用槍對準我的時候，也不要猶豫。”

    “因為從這一刻開始，你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特麼的，特麼的……”

    楊元慶的情緒有些失控，重重地砸著牆壁，很快就皮開肉綻，潔白的牆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血色拳印，看起來十分恐怖。

    “然後呢？”

    林塵問道。

    “然後？然後我就改了主意，我決定繼續在信和會潛伏，我希望他的死更有價值，我希望能打垮信和會，我不想在當臨陣脫逃的懦夫之前，還親手殺死一位信仰堅定的同志，並且讓他死的毫無價值。”

    “之後又過了半年，因為殺了臥底，而且敢打敢拼，我的地位再一次提升，所以我纔有資格備份你手裏的客戶名單和交易明細。”

    “你知道嗎？”

    “我當時興奮極了！”

    “只要把這東西交給我的上級，不說打垮信和會，但那位同事的犧牲…不會沒有價值了。”

    “可是我興沖沖去找我上級的時候，我發現，他已經死了。”

    “死在信和會的一次暗殺行動裡。”

    “然後，信和會的老闆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他早就知道我是臥底了，只不過他念在我是個人才的份上纔沒有對我下手。”

    “他還問我這份禮物滿不滿意。”

    “我當時感覺天都塌了。”

    “哈哈哈哈哈，特麼的，臥底是沒有檔案的啊！”

    “知道我是臥底的人，只有我上級一個人而已！”

    “其他人只知道有個臥底，在信和會裏當上高層而已。”

    “他死了，那還有誰能證明我是臥底？”

    “還有誰知道，我所有的罪惡都不是發自本心？”

    楊元慶說著說著，情緒又隱隱有些失控的前兆。

    林塵嘆了口氣：“所以你，直接離開了邊境，帶著你收集的罪證回到江城，卻沒想到信和會居然也追了過來？”

    楊元慶痛苦地點了點頭，苦笑道：“我走的太倉促了，一分錢都沒有，可我太需要錢…需要一筆能讓我做整容手術，隱姓埋名過下半輩子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