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資料籠蓋上空，過千帆站在範團身邊看風起雲涌，看她指尖在鍵盤上飛速敲擊，看她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滴。

    突然，他眼神一滯，一段又一段新的記憶鑽入腦中。

    他看見自己手執書簡，嘴上誦著詩書倫常，眼睛卻忍不住往那個發呆的小丫頭臉上瞧。

    他看見自己遍體鱗傷，手腕被麻繩捆了一個不算難掙脫的結，卻溫聲細語哄他的綁匪入睡。

    他看見自己仙風道骨，遙遙望著一個肆意張狂的女人，聽她手裏鈴鐺錘的響動，放下劍甘願被俘虜。

    他看見自己眉頭緊鎖，掌心裏攥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鑰匙，隨後義無反顧地奔向那個女人的方向，好像就此被開啟心門。

    “團、團團……”過千帆眼裏沁了淚，痴怔著轉過身去看範團，滿臉的驚慌，“我好像……知道……什麼是感情了。”

    他的書一本又一本撲街，被讀者罵，刷低分，他還跟讀者爭執過，甚至為此太監了一本書……

    可是他從來都沒想過讀者為什麼罵他。

    因為他的書裡全是利用，沒有感情。

    他筆下的李安淮永遠高高在上，謝丞赫懷揣著連自己都不曾發現的隱秘情感，卻要把她拽下神壇，讓她萬劫不復。

    他筆下的孟羲顏從來不在人間，沈煜野拼盡全力，無所不用其極想要留住她的命，最終卻換來所有人的死亡。

    他筆下的南音遊戲人生，張狂肆意，楚有容愛得卑微，甘願做她的鼎爐，卻從不肯開口袒露心意，誰也沒能敵過宿命的安排。

    他筆下的杜晴嵐冷漠到了骨血裡，晏清與她錯過又錯過，明明只是十分鐘的誤差，明明只需要一個回眸，卻用另一種方式永遠在一起。

    可明明她們纔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禍首，可她們在過千帆筆下，從來不是反派。

    他纔是反派。

    皎皎天邊月，他竟敢妄想將月擁入懷？！

    何其膽大，何其不堪！

    他就是反派！

    可現在，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書中的內容變了樣子，成了他的記憶，成了他和範團經歷過的四個世界。

    他的女孩啊，這一回每一次都能看到他，都能站在他身邊，都能將他納入選擇中。

    妄想成真，月落入懷。

    他何其幸運！

    “過千帆……”範團的記憶也復甦了，她看著腦子裏閃回過的一幕幕，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我們回家了。”

    最後一段資料敲下，隨著腦內系統倒計時想起，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房屋建築，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甚至是大街上的人，都幻化成了一段段資料，靜靜停留片刻，然後飛速執行著。

    眨眼間，數據流轉，日升日落。

    隨著窗外一聲鳥叫啼鳴，天亮了。

    範團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過千帆？！”

    她環顧四周，一陣頭痛，這纔想起來自己已經合併了兩個世界。

    現在的她不是小說中十八歲的範團，而是二十五歲，停職反省在家當鹹魚的範悠悠。

    她嗤笑一聲，怎麼無論在哪兒都躲不開停職反省呢？

    在這個世界裏，她沒有在十七歲那年轉入一中，也就沒有和過千帆相認。

    她靠著寒鴉的名頭進了決賽，如願和索倫面對面。

    她贏了。

    後來才知道索倫是得了段志恆的命令故意放水，不過沒關係，她順利打入駱爺內部，裏應外合，成了點燃駱氏那場大火的第一人。

    那天雨很大，四周都是爆破聲，火光沖天。

    她手裏拿著槍，指在駱爺的腦袋上，眼神冷得像冰。

    在混入內部後，她自然而然找到了父親和過阿姨死亡的真相，而這些人命在駱爺這兒，不過是冰山一角。

    她差一點扣動扳機，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跟在自己身後五年之久，卻因為自己的身份一直不敢回頭去看的人。

    她還得回頭。

    她還得去找他。

    她不能葬送在這兒。

    駱爺落網，她的衝動舉動被組織嚴厲批評，雖然戴罪立功，但是功過各論，她被劃出了行動組，除非她能考上軍校或者警校，否則編制取消。

    她被護送離開那個城市，沒有機會去找那個少年，又一次錯過。

    離開組織，她不用再去地下拳場打拳，用一年時間準備了高考，考上了軍校。

    她並不是真的學渣，她從小到大在任務中學到的知識，不是一個學渣能吸收的。

    四年軍校，她畢業後，檔案重啟，直接被調入一個新的行動，一走又是三年。

    她有前科，組織上命令她聽指揮，可她爲了救一個人質，貿然行動，雖然最後證明她的行動是對的，是可行的，但還是被罰回家停職反省。

    她知道這是尹女士的命令，她的老媽是打定主意要磨一磨她這個性子，所以沒辦法，她只能在家反省。

    只是一萬字的檢討實在太長，她還沒開始寫。

    她坐直身子，把床頭的膝上型電腦抱在懷裏，手指劈里啪啦敲著鍵盤。

    沒過一會兒，介面上出現一個聊天視窗，她盜了人家的號，然後拿對方的號碼加了自己，霸道得很。

    對面上線，也點進了這個視窗，上面提示對方正在輸入。

    五分鐘過去了，什麼也沒發來。

    範團笑了笑，等不及了：“一萬字檢討太長了，幫我寫？”

    對面秒回：“好。”

    “你知道我是誰嗎就好？”範團笑出聲來，這還是她停職反省以來第一次笑成這樣。

    對方正在輸入……

    “陛下。”

    “羲顏。”

    “音音。”

    “睛崗。”

    最後是一條語音。

    她點開一聽，對面聲音嘶啞，帶著剋制的溫柔繾綣：“團團。”

    範團眼睫一顫，也點了語音過去：“嗯。”

    “我來找你了。”

    ……

    系統如夢初醒，茫然地看著新世界，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存在。

    直到範團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喲，你醒啦。”

    “你！”系統嗷嗷大叫，“怎麼回事！我怎麼還在？！是不是失敗了？！”

    過千帆端了一杯咖啡來，心疼地揉了揉範團的臉頰，在她黑眼圈上落下一吻，然後惡狠狠地盯著電腦。

    都怪這個東西，害得團團幾天都沒睡好了。

    “你、你們……等會，你們怎麼長這麼大了？！”系統傻眼，“現在是什麼時候？！”

    範團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我已經二十七歲了。”

    “我花了兩年時間才把你重塑出來，感謝我吧，我是你的神。”

    系統愣了一下，嗷嗷叫起來：“你！是我的神！”

    範團笑得放鬆，將杯子擱在桌上，縮排過千帆懷裏，對系統說：“我開發了一款遊戲，我會把你投放進這個遊戲裡，當作一個小彩蛋。”

    “你可以隨心所欲，繫結宿主去奇妙探險也好，搞點破壞也好，反正都可以用彩蛋來解釋。”

    “你自由了。”

    系統嚶嚶嚶：“團團！你最好了！我愛你嗚嗚嗚！”

    過千帆一記眼刀過來，系統立刻噤聲，瞬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當個電子鵪鶉。

    “去休息吧。”過千帆抱著範團站起來，“你都好幾天沒閤眼了。”

    範團勾著他的脖子，在他頸窩處蹭了蹭，“嗯”了一聲，就睡著了。

    過千帆笑著吻了吻她的唇，一步步往臥室走去，懷裏抱著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