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雖說這話難聽，但我也是一番好意啊。”媒婆湊近了，故意壓低了聲音，似乎再說什麼驚天秘密似的。

    “這孫子嘛，將來也還會有的。可是這麼好的婚事，要是錯過了，將來可就再也沒有了。”

    “這……可修雁也有六歲了，難不成，我還能殺了他麼？”王婆子也有些氣急敗壞的，早知道當日就把他也一塊丟下。

    都怪宋春花那個賠錢貨，生出來這麼一雙兒女，都是來討債的！

    “哎喲，阿彌陀佛，這話可不能胡說，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啊。”媒婆笑了起來，“殺人可是大罪，但是這災荒年間，賣兒賣女，不是正常的麼？”

    這話就像是一隻鉤子似的，將王婆子原本跌落谷底的心頓時給抓了上來。

    “賣掉？”她有些不安的攪動著手裏的帕子，“這能行麼？”

    “怎麼不能行，你兒子是秀才公，還找到了一個教書的活兒。你沒看到其餘桃南來的，爲了一口吃的，買兒賣女的多的是。”對方沒好氣的說道。

    “要我說啊，你就找一戶外地來的，人家買去做小廝下人，然後到了那宅子裡，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最要緊的是，那種大戶人家，一旦買了死契的下人，將來再難有離開的時候。”

    “孫小姐如此，不就看出來你們家的誠意了麼？這孩子沒了，人家才能放心嫁過來。”媒婆擠眉弄眼的說道。

    一想到自家兒子將來能夠迎娶孫姑娘，自己也能住上大宅子，只要……舍了這個不親人的孫子便是！

    “行，那你等我訊息，將這樁事辦妥了，我少不了你的好處！”王婆子咬了咬牙，起身顫顫巍巍的走了。

    媒人連忙將她送出門，還好心的說這事不能拖，越快處理越好。

    一直等到王婆子走遠了，女人才撇了撇嘴，轉身關上了門。

    回到租住的院子裡，修雁今天沒有活幹，小小的年紀，一個人拿著一根棍子，在沙地上練字。

    要是從前，王婆子肯定要滿口誇讚自己的孫子有本事，聰明又厲害。

    但現在……王婆子臉上一沉，怎麼看這大孫子怎麼不順眼。

    只是王婆子是個有心計的，並沒有打罵修雁，反而是哭哭啼啼了起來，“我可憐的孫兒哦，真是聰明伶俐，要不是這荒年，咱們家一枚銅板都節省不出來了，一定要好好地供你去讀書。”

    王修雁嚇了一跳，黑白分明的眸子錯愕的看著自己的祖母。

    王婆子平日裏就十分小氣，自從逃荒之後，就越發變本加厲了。

    從前王修雁要讀書，孃親一定會節省銀子，給他買紙和筆。可如今，王婆子是絕口不提讀書的事。

    彷彿從前說，要他好好讀書，將來努力出人頭地的祖母，早就換了個人一般。

    “祖母，我……我不讀書了。”王修雁磕磕絆絆的說道。

    偷聽了昨晚的對話，王修雁雖然年紀還小，但心裏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見祖母如此反常，王修雁只能故作乖巧的說道。

    “哎，這是咱們家耽誤了你。修雁，你相信奶奶，奶奶到時候一定會給你找個好去處。”

    “到時候啊，你也和別人一樣，能夠讀書寫字了，等你考上了狀元，可千萬不要忘了奶奶。”王婆子用手帕按住眼角，彷彿要哭出來一般，十分悲泣的說道。

    王修雁本來就有著幾分戒心，此刻一聽王婆子的話，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小小的拳頭緊緊握在一起，抬起頭面目表情的看著王婆子，“那……祖母是想賣了我？”

    “哎喲，我的乖孫，可不是這麼說的，祖母也是希望你能有個好去處，總比在這裏苦熬的好。”

    “你也看見了，你爹如今就給人當教書先生，就是養活自己都費勁，你要想讀書認字，將來有大出息，咱們家哪裏有這麼多的銀錢。”

    “祖母啊，到時候會給你找一戶好人家的，你不要怕。”王婆子繼續花言巧語的哄騙著。

    站在院子裡半晌，王修雁才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似乎是已經認命了。

    王婆子可能也覺得有些虧欠孩子，一時間竟然有些心虛，頭也不回的關上門跑了。

    她要去找個合適的買家，最好是外鄉人，這樣……孫小姐才能夠徹底安心。

    等到王婆子跑的不見蹤影了，王修雁才擦了擦眼睛，找了個地方繼續蹲了下去。

    他有些害怕，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

    只是還沒來得及悲傷，就聽見耳邊傳來了一陣“普斯普斯”的聲音。

    王修雁扭過頭，原本故作倔強的眼神徹底軟化了下來，甚至帶著幾分哭腔，“表姐，祖母說……說要賣了我！”

    此刻趴在牆上的正是宋青嵐，正舉起手對王修雁揮了揮，一聽王修雁的話，宋青嵐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沒事，修雁別怕，不用管那老妖婆。”

    “不管她把你帶到哪去，姐都能給你找回來。”

    剛纔王婆子說的那句別怕，簡直讓王修雁不寒而慄，可聽宋青嵐這麼說，王修雁只覺得心裏一陣溫暖。

    “你吃了中飯沒有，我給你帶了荷葉糯米雞，剛蒸熱的，你先吃。”

    “再堅持兩天，姐就帶你離開這裏。”

    宋青嵐將一個荷葉糯米雞，還有一瓶牛奶放在籃子裡，隔著牆頭送了過來。

    姐弟二人隔著院牆絮絮叨叨的聊起了天，而站在院牆下的周祈年伸手握緊了梯子，微微仰頭，便能看見笑顏如花的少女趴在牆頭上，正興奮的說著什麼。

    那一幕，讓周祈年的心中一軟。

    怕王家的人忽然回來，宋青嵐到底也沒說太久，從梯子上爬了下來。

    這鄰居老太太也是個善心人，每次宋青嵐來藉着她的院子和修雁說話，老太太都只是笑眯眯的看著。

    宋青嵐也有些不好意思，給了好幾個荷香糯米雞，這才說道，“多虧了婆婆您好心，我才找到我弟弟呢。”

    “這話說得，是你們夫妻好心，對錶弟也這麼上心呢。”老太太笑眯眯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