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策總算明白，為什麼林珺瑩會不理他，還在躲避他的眼神。

    因為她怕的不是明慧郡主，而是權貴壓人，他和明慧郡主都是權貴，所以她也怕了他。

    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他這樣的權貴。

    普通百姓怕權貴，這很正常。

    只是，權貴壓人，這是常態，沒人會覺得不對。

    天地君親，敬天地敬君主，這也是天理，沒人會因此質疑什麼。

    城策看了看林珺瑩，再次肯定，這家人真的跟其他人不同，他們的想法很特立獨行。

    他一直都覺得這家人不像是本地人，確切的說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們的行動想法都跟這個世界透著不同，他們一次次的舉動和反應，都讓城策更加肯定這一點。

    他很好奇，他們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麼來了這裏，他們想做什麼？

    這一次林珺瑩的行為，讓城策覺得她可能來自於一個沒有強權的世界。

    在她的認知裡，人和人大概應該是平等的，沒有強權壓人，所以她對權貴欺壓的反應纔會這麼大。

    古人有說，也許以後會有一個大同世界，人人平等。

    可能她就來自這樣的世界。

    城策試圖從她的角度去理解這些，但卻覺得很難。

    因為他從小的認知就是尊卑有別，很難認同她的想法。

    第一次，他察覺到他跟林珺瑩的距離這麼遠。

    明明近在咫尺，卻似乎永遠也無法到達她的世界。

    城策沉默了半晌，終於想起該說什麼。

    “明慧小時候也是個很單純的孩子，並沒有現在這般跋扈，只是衛國公不會養孩子，她的母親又早早沒了，身邊的人想要仗著她的勢力拿好處，便帶著她行事越來越跋扈。”

    所以，她身邊的那些人都不無辜，那些人都曾仗著明慧郡主的勢力做過很多惡事，甚至還鬧出過人命。

    他們並不無辜。

    林珺瑩這才轉頭看了看他，明白了他是在解釋。

    他堂堂攝政王，在大魏國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根本沒必要跟她解釋這些。

    他這一解釋，讓她又開始愧疚起來。

    城策確實救了她，她會被明慧郡主盯上，也是因為她救了徐越吟的關係，跟城策無關，她不該因為害怕惶恐就胡亂遷怒。

    “七爺，對不起。”

    林珺瑩真誠的跟他道歉。

    “還有，謝謝你。”

    她臉還有些腫，下巴偏偏顯得更小了點，髮絲散亂，看起來很憔悴。

    只有一雙眼睛，還是那麼清透，就好像秋日裏的湖水，清爽又幹淨。

    不過此時，她有些惶恐，那眸子就像是被秋風吹過，多了些蒼涼。

    “本就是……沒關係，能救你，本王很高興。”

    幸好今天沒進宮，幸好他回來的早，不然那棍子打在手上，不能做醫者，不知道她會多難過。

    他不想看到她這雙眼睛再也沒有了神采。

    林珺瑩直接忽略話裡的關切，跟他笑了笑：“七爺，你喜歡京城嗎？”

    城策愣了一下，接著笑道：“喜歡，也不喜歡。”

    其實他想了想，若他不是王爺，不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估計也會害怕厭惡強權壓人。

    這般一想，倒是能理解林珺瑩的心情了。

    城策說：“本王今天無事，可以在家裏待著，你有什麼想看的書，本王可以念給你聽。”

    林珺瑩覺得他根本沒這麼閒：“七爺你不用顧忌我，我現在沒那麼疼了。”

    城策笑道：“可本王想休息一天。”

    “那好吧。”

    林珺瑩說自己想看一些志怪小說，就是街面上賣的書都寫的不太好懂，她有時候看不明白。

    城策神色尷尬了一下：“你喜歡看這樣的？”

    林珺瑩精神頭好了一點，眼裏都有了光：“對，喜歡這樣的，就要有鬼怪的。”

    城策想了想：“那好，本王倒是聽說過一些，傳說在很久很久之前，偏遠地方曾有個河神，有一年雨水太多很多船伕被淹死，百姓就以為是河神發怒，找了女子來祭祀……”

    “等一下，是讓女子做祭品嗎？”

    林珺瑩打斷了他的話。

    城策說是，剛說完就見她露出滿臉鄙夷的神情。

    “萬一河神是個女人呢，為什麼一定要用女子做祭品，就是欺負女人。”

    城策思索了一下：“確實是找的藉口。”

    不過這小丫頭今天說話怎麼這麼犀利。

    以前她也這麼想，但可不會真的說出來。

    林珺瑩也發現自己的嘴巴快了點，想著可能是吃藥多了腦袋有點不清醒。

    城策還是把故事說下去了，說是那個女子是被家裏人拋棄的，家裏人把她賣了來祭祀河神。

    她進了河裏，被河神所救，河神對她很好，給她很多金銀珠寶錦衣玉食。

    女子勸河神對百姓好一點，河神說是因為這裏的人不積德，上天懲罰百姓的，那幾個淹死的都是惡人。

    後來女子想念家人，帶著金銀珠寶回家看家人……

    “她是被賣出來的，還會想念家人？”

    林珺瑩實在是忍不住吐槽了，這女人腦殼進水了嗎，那種拿著她換錢的家人有什麼好想念的？

    城策無奈地直接忽略她的吐槽，接著講下去了：“女子回去後，發現家人也十分後悔之前賣了她的舉動，她母親的眼都哭瞎了，一家人重歸於好，又幸福美滿的……”

    他沒說完就知道這故事不能講了，因為林珺瑩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這故事寫的太爛了，他都聽不下去。

    是有些人喜歡的美滿結局，但卻太不符合現實。

    惡人沒得到報應，賣女兒的人還活著好好地。

    而且，什麼幸福美滿，人是不會改的。

    “如果你來寫，你會把故事寫成什麼樣？”

    城策很好奇，想知道在她心中惡人該得到什麼報應。

    林珺瑩想了想：“如果是我，這女子在知道自己要被賣的時候就應該逃走，想辦法自己生活，賺錢過日子，自己養活自己。”

    啊？

    城策說：“可一個女子在世上生活很難。”

    就算是林珺瑩這般，如果沒有爹孃在，她也很難生存。

    林珺瑩說：“那就鼓動河神，把村子淹了。”

    你們不讓我活，你們也別活，哼。

    城策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小丫頭報復心還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