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愛有錯嗎
秋心扭頭瞅著阮鳳竹,道:“秋心自小就苦,苦的,無依無靠。真是又無衣,又無食。爹孃三個月才讓我吃一頓飽飯。後來,”
她喘了口氣,努力揚了揚垂下的頭,道:“討飯時被那個耍雜技的人騙來,大卸活人,秋心真的命苦。”
秋心的呼吸漸漸急促,氣息不夠用似的口、鼻一齊呼吸:“幸得夫人收留,秋心才過得好了。”
她急於說話,所以用力過急,不由咳嗽幾聲,傷口中又流出血來。
阮鳳竹想起她小時候的孤苦,又想後來愛上蓋楚雁之後,也沒什麼好日子。這一生簡直就是悲劇的代名詞,真是痛苦。
她強忍著悲痛,顫聲安慰道:“心兒,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你不會有事,這山上有黑菌潭,能起死回生,咱不怕,咱不怕!”
蓋楚雁嘰咕一句,似是“黑菌潭只救好人的命,像她,天早就該收了!”
秋心沒聽清楚,猛咳幾聲,傷口中又涌出血來。
她搖頭道:“沒用的。我要說,否則只怕沒機會了。夫,夫人,您待秋心比待親生女兒還好,在這世上只你一人待我好,縱為您死了,秋心甘心情願,只可惜日後再不能侍奉您了。”
秋心的頭漸漸垂下,尚自掙扎著說道:“秋心早就想喊您一聲娘,行——行嗎?”
她滿是懇求的直視阮鳳竹,睜大了眼睛,口裏氣若游絲。
阮鳳竹再也忍不住,大哭道:“行!行!當然行!我很有福氣,有你這樣的女兒!你,是世上最乖巧最溫順的好女兒、好姑娘!”
秋心大喜過望,咧開鮮血淋漓的嘴,甜甜喊道:“娘!娘!來生秋心還做乞兒,寧願被人折磨,以求再遇上您,遇上娘!”
血從傷口中涌出的更多了,呼吸漸漸極微,氣息奄奄的秋心艱難的朝蓋楚雁斜望去。
蓋楚雁漠然而立,眼中沒有一絲悲傷的神情。
秋心的聲音已經很小了,道:“二少爺,秋心做錯許多事,也對不起三小姐,可一切的錯皆因為,我,是真的愛——你!”
蓋楚雁冷哼一聲,別轉開頭。
秋心見狀,長嘆一聲,腦袋一歪,再無聲息。
阮鳳竹大哭:“秋心!你不要死!”
想著再也無法看到溫婉和順的秋心,阮鳳竹哭的死去活來。
“你竟是個催債的,疼了你養了你十幾年,忽巴喇的說去就去了,豈不把人活活的疼死?!秋心,兒啊!你睜眼瞧瞧,為娘哭成這樣,你怎麼狠的下心去哇!秋心,我的兒,心兒啊!”
阮鳳竹一聲哭、一聲淚、一聲訴、一聲情、一聲悲、一聲慘、一聲血,她確實待秋心勝過親生的雪兒,這時生生把心肝子挖去了似的,阮鳳竹真是哭斷了柔腸。
更何況秋心是為她死的,雖說秋心曾做過錯事,可一切因情而起,一切也因情而滅了。
雖然秋心做了很多的錯事,但她為救阮鳳竹而死,就這一點忠心,便讓很多人讚歎。
眾人又想起秋心素日的好處,聽著阮鳳竹哭的悽愴,無不垂淚嘆息。
秋韻輕輕走近,既不哭,也不傷心,神情平靜的令人駭然。
她俯身抱起秋心的屍體,淡淡說道:“鳳竹姐你不用傷心,茉兒死了反而更好。”
阮鳳竹怔住了,半晌方醒過味來,訝然問道:“秋韻,你瘋了麼?”
秋韻搖搖頭:“茉兒自出生就受苦:無父無母飽受孤兒之苦,所愛非人飽受斷腸之苦,現在她走了,反而不苦了。鳳竹姐,你說是嗎?”說罷,她竟悽然一笑。
這一笑看在眾人眼中都覺的毛骨悚然。
“啊?這——”阮鳳竹也有同感,她說不出話了。
秋韻轉頭朝蓋楚雁道:“蓋少俠,我有一事不懂,要向您請教。請問,愛一個人有錯嗎?”
蓋楚雁愕然,竟無話可說。
秋韻接著道:“茉兒原是溫婉和順、恬靜柔美的一個女孩,是你一步步將她逼上絕境!她沒有過高的奢望,只求留在你的身邊為奴為妾她全然不在乎,請問蓋少俠,這真就那麼難嗎?!嗯?”
蓋楚雁無言,在他的心裏也有片刻的猶豫。
秋韻又道:“茉兒臨死時,你仍這般絕情,請問這便是大俠的作派麼?這便是仁義麼?”
蓋楚雁紅了臉,喉間強動了幾下,半響,他強辯道:“其實,她嫁給我也得不到幸福!又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剛要再說,秋韻又道:“你錯了,蓋楚雁,秋心只要在你的身邊,無論她是丫鬟還是小妾,只要能見到你,對她而言,那就是幸福!
而,能在你的身邊也是她唯一的心願,偏偏的,這唯一的小小的心願,你並不給她實現的機會,你的心好狠,好毒!你會遭到報應的!
的確,秋心曾經犯過很多錯,但千錯萬錯都算不得什麼錯,她所犯的只有一個錯,就是錯在不該這樣深的愛你!她瞎了眼!”
秋韻憤然怒視他:“你,蓋楚雁,我以一個母親的悲痛賭咒你,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蓋楚雁臉色又成灰白了,灰白得像無情山上陰沉沉的霧氣。
不知多久,蓋楚雁已忍受不了秋韻的怒視了。
終於,秋韻將千萬道恨怨的眼神收了,給蓋楚雁造成的那些威壓緩逝了,秋韻對阮鳳竹道:“這許多年,虧了鳳竹姐撫養茉兒,讓她享受到母親的關愛,可霜兒我無法照顧,反而更受了苦。
鳳竹姐,我們母女欠您的情來生為奴為婢再償還,我和茉兒走了,從此,我們沒有煩惱愁苦的日夜母女相伴,我真的很開心、很滿足。”
秋韻越是這樣說越使人心酸,眾人聽著聽著,不由都落下淚來。
正在這時,秋心眉間的紫色茉莉淡了,愈來愈淡,最後已無絲毫的痕跡。
人們詫異之極,秋韻點了點頭,道:“哦。茉兒要做秋心,秋心。娘陪秋心,不是茉兒,是秋心,不是茉兒。”
秋韻一遍遍的唸叨著離了院子,緩緩下了無情山,遠遠的,不見了。
冷嘯天想追上去,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或許是羞愧,或許是無顏,或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