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在床上躺著。

    這一次是被氣狠了。

    醫大夫查了查，說是急火攻心。

    搞的朱教授又在旁邊狠狠把人勸說了一頓。

    讓他不要太操心，讓張承志吃點兒虧也是好的，說他以前就是把心思埋得太深，大家才容易對他起了誤會之心。

    這些話又讓周教授吐血三升。

    他好不容易把人給趕走了不說，而這邊就接到了家人來探望的訊息。

    “家人”這兩個字讓他精神震了震。

    他勉強地打起了精神，定睛一看，來的人還真的是自己的夫人姜玉姚。

    他有點兒感動，眼睛裏都起了一層水霧。

    他錯了！

    不該寵妾滅妻，不該過分信任那個賤女人，不該對自己的嫡子嫡女不管不問，卻偏疼她的一個外甥。

    想到王仁新，他喉頭又是腥甜了幾分。

    姜玉姚原本是想要過來諷刺他一通，讓他痛快和離，放過承志那個孩子的。

    可等看到他這樣子，她又覺得過分解氣。

    活該！

    “阿姚……”

    周教授朝著妻子伸出了手。

    姜玉姚已經好久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自己的名字。

    這個稱呼，也就在他們剛成親的時候，聽他喊過一些時日。

    她恍惚了片刻，纔在周教授的身邊坐了下來。

    “聽說你病了，我來瞧瞧。”

    周教授很是感動，他早就知道的，只有妻子對自己最好。

    姜玉姚點了點頭。

    “來看看你死了沒！結果讓我很失望！”

    周教授：……

    周教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都聽到了什麼。

    姜玉姚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

    “你該不會覺得，在你做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還對你情深不許，對你既往不咎吧？”

    “阿姚……”

    “別叫我！我噁心！怎麼？纔不過經歷了這些，你就受不住了？你當初在我主院大放厥詞，讓我離你那個妾室遠一點兒的時候呢？讓我嫡子嫡女給他兒女們讓位的時候呢？讓我裏裏外外都沒臉面的時候呢？”

    周教授臉色白了幾分。

    而姜玉姚更加暢快了幾分。

    他多痛快，自己就有多快樂。

    “聽說你最近脾氣不好，聽說你在府學還把一干學子們罵到不行。其實我一直想說，像是你這樣的人，真的就配爲人師表嗎？仁義禮智信，你有哪幾樣是好的？如果我是你的話，早就上書回家致仕了！真不知道膩哪兒來那麼大臉面。”

    一直在小小的宅院裏麵被壓抑著。

    姜玉姚這是第一次如此痛快地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

    周教授目眥欲裂。

    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妻子竟然如此看待自己。

    “不，是張吳氏，是她！”

    他接到訊息，這些日子姜玉姚和張吳氏整日廝混，一定是她帶壞了姜玉姚。

    以前的妻子可不是這樣的，溫柔似水，端莊大方，哪兒像是如今這樣尖酸刻薄，蠻橫無理？

    姜玉姚冷笑。

    她不客氣地起身，指著周教授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尖酸刻薄，我蠻橫無理？你去試試我過的那些日子，你若是能不改變，那我感謝你們全家。”

    姜玉姚看他那樣子，也懶得跟他繼續蘑菇，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如果你尚且有心，就放過承志那個孩子。且不說別的，就說他是子文唯一的朋友，還在課業上讓他受益匪淺，你就不該如此如此。”

    周教授：……

    天地良心。

    也就是自己之前在課堂上面對張承志有幾分微詞，又教訓了他一頓。

    可之後，完全是張承志沒有放過自己啊！

    不但在課堂上把自己駁斥的毫無還手之力，還引經據典地說自己的不配爲人師表。

    把自己氣得吐血之後，還喊了自己的母親過來，對他一陣嘲諷，還聯合朱教授對他施壓。

    如今，又是自己的妻子過來。

    那之後呢？是不是自己的子女們也要過來說教一番？

    周教授想到這種可能性，喉嚨腥甜了幾分。

    只是，還不等他分辨什麼，屋子裏麵進來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張承志。

    他手裏麵拿著食盒，像是要過來送飯。

    見到屋子裏麵還有人，他愣了片刻，又急忙見禮。

    姜玉姚笑呵呵地問了張承志幾句話，但鼻尖卻隱隱的傳來似有似無的臭味。

    張承志見狀，急忙後退幾步。

    “姨母莫要見怪，也是外甥沒想周全。應該再沐浴一番再過來的。”

    姜玉姚如今改了性子，直來直去地問他怎麼了。

    張承志這才說了自己剛剛洗茅房去了。

    “有換過衣服，但是惦記著給教授送飯，實在是趕不及了！”

    都是住在一起的房舍，他若是要沐浴，還要自己燒水，就比較麻煩。

    “什麼？你去洗刷茅房？”

    不消問，姜玉姚對著周教授又是一陣詰難。

    周教授嘴巴犯苦。

    他發現自己上當受騙，發現自己錯信於人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糾結和難受。

    求求了，別來了！

    吃什麼飯？

    他不想吃！

    就這味道，混合著那個飯味，更衝了。

    他現在只想要張承志離開自己遠遠的。

    張承志卻不依。

    他非但沒走，還要一勺子一勺子餵飯。

    “教授，這個自然不成的。學生的娘跟學生說過，人犯了錯誤，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之前既然是我犯了錯，如今這些也是我應當受的。您覺得呢？”

    周教授苦了一張臉。

    他想說，其實如今受到懲罰的，不是張承志，而是自己吧？

    可想到了這裏之後，他愣了片刻，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旁邊的姜玉姚。

    果然，姜玉姚看他難受的樣子，臉上樂開了花。

    他又看向了張承志。

    張承志此時此刻那黑漆漆的目光，直直地看著他。

    幽深又平靜。

    他這是……爲了姜玉姚？

    這個事情聽起來有些滑稽可笑，可他剛剛說的那番話，明明就是這個意思。

    人要對自己做錯的事情負責。

    張承志做錯了，他要洗茅房，可他也做錯了，所以要忍受這些？

    不會吧？

    姜玉姚看到這裏，也沒有了繼續待下去的心思，跟張承志打了一聲招呼之後，痛快地離開了這裏。

    承志這個孩子還真不錯！

    就可惜英年早婚，不然女兒也可以考慮考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