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靜安見到她們兩個人手拉著手過來，就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朝著囡囡招了招手。

    “這衣服誰給你做的，這麼漂亮？”

    “我娘呢！祖母，這衣服是不是很漂亮？比村長家的二丫衣服還要好看？”

    二丫前幾日做了一身冬裝，羨慕得囡囡天天圍著二丫轉圈圈。

    吳靜安捏了捏她的小臉，點頭。

    “是呢！可比二丫漂亮多了。不過，你孃的手這麼巧，改日也讓你娘幫著祖母做兩套，換著穿。”

    陳三娘笑著應下。

    囡囡卻努著嘴巴，抬頭看向吳靜安。

    “祖母，能不能先讓秋香給你做？我娘這幾日照顧小豆丁，還要給我做衣服，累呢！先讓她休息幾日可好？”

    她唉聲嘆氣。

    “可就是囡囡太小了，若是囡囡再長大一點，會拿針的話，就能給祖母做衣服了！也不知道囡囡還需要幾個月才能長大。”

    吳靜安哭笑不得，不過看著小姑娘你萌萌噠的模樣，也樂意哄著她。

    “如果想要長大也很簡單。只需要囡囡每次吃飯的時候多吃一點，到時候就會長得高高的。你想想，你小叔叔每次是不是吃很多？你瞧瞧他如今的個子？”

    都說嬰兒是見風長，像是小四這樣的孩子也是一樣的。

    之前一直都是營養跟不上，所以又矮又瘦。

    可如今，因為幹活兒多，吃的多，力氣也大的多，身高更是蹭蹭往上長。

    囡囡馬上點頭，眼神晶亮。

    於是，大家再吃飯的時候，就發現囡囡碗裡面放了一大碗飯。

    小四急忙把她的飯碗拿了過來。

    “你的飯太多了，小叔幫你吃一點兒？”

    不然回頭吃不完的話，吳靜安要訓人的。

    囡囡搖了搖頭。

    “纔不呢！人家纔不要這樣。吃多多就是爲了長高高。”

    早點兒長大的話，就能做很多很多事情。

    大家聽了囡囡的解釋，都是好笑。

    正好笑的時候，張承志回來了，帶著一身的寒氣，腳步匆匆。

    等進了房間之後，這才搓了搓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打了一個寒噤。

    “今年的天氣可真冷。”

    吳靜安掃了他一眼。

    “不是今年冷，是年年冷。若是你沒有體會過溫暖也就罷了，可如今你既然已經感受到了溫暖，就覺得這種寒冷難以忍受。”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也是這個道理。

    張承志一愣，點了點頭。

    吳靜安讓他坐下吃飯，之後又問了一下外面的那些情況。

    張承志搖頭嘆息。

    “我們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和大批流民相比，幾乎是杯水車薪。”

    老人和孩子依舊靠著官府施粥度日。

    他今日還在路上看到奄奄一息快要凍死的孩子，最後給了銀子讓人抬著去醫館看病。

    可他能給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吳靜安也跟著嘆息。

    “他是生病了，但也只是窮病而已。”

    大慶類似於宋朝，都說宋朝那個時候經濟文化大繁榮。

    可古代就是古代，但凡有點兒天災人禍，說過不去可能就過不去了。

    這樣的社會，容錯率太低了。

    像是這些普通的農戶，佃戶，靠的也就是老天爺的心情了。

    對比一下，都說現代多少貪官汙吏，多少社會陰暗面，可至少餓死的人更少了，大家都能吃得飽飯，穿的暖衣服。

    不會有人凍死在路邊，不會有人餓死在門口。

    她忽然想到了一首詩。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白居易的這一首詩，很適合。

    只是後面的幾句吳靜安直接給省略了，畢竟有點兒大不敬的意思。

    張承志口中咀嚼著那幾句“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不由嘆息一聲。

    囡囡卻躲在了吳靜安的懷裏麵，好奇地詢問。

    “祖母，為什麼他衣服單薄，還不把木炭點燃呢？那麼冷的天，還願天寒，真是一個古怪的老頭子。”

    吳靜安摸摸囡囡的頭髮。

    “囡囡大一點兒就知道了。但祖母也希望囡囡永遠不會體會這樣的心情。”

    囡囡是個能說會道，能言善辯的，改日就把這一句說給了書院裏麵的夫子。

    不過她記得不全面，只是記得那兩句話。

    夫子忍不住老淚縱橫。

    因為他當年讀書的時候，父親就在冬日去山裏麵砍柴去賣柴火，賣木炭。

    堆得滿滿一車子的木炭，也賣不了幾個銅板。

    反而每次從鎮上回家的時候，總會從鎮上買兩個大大的燒餅，揣在懷裏麵給他吃。

    小時候不太懂，等到大了之後，才體會到那種感覺。

    那麼冷的天，父親啃著幹窩窩頭，就著鹹菜，喝點雪水。但懷裏麵卻揣著香噴噴的燒餅，等到家裏麵，甚至那燒餅還是熱乎的。

    顧老爺子帶著朋友從外面進來書院，正好看到了滿臉淚痕的夫子和一副失措模樣的囡囡。

    他朝著囡囡招招手。

    “可是囡囡氣哭了夫子？”

    “並不呢！囡囡只是問夫子問題，夫子就哭了！”

    “哦？什麼問題？”

    “就是，為什麼賣炭火的老爺爺明明很寒冷，卻不把木炭點燃呢？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你說奇不奇怪？”

    顧老爺子和身邊的朋友都沒有說話。

    氣氛一下子就凝滯起來。

    囡囡也不懂，眨了眨眼睛。

    “顧爺爺，怎麼了？囡囡說的不對嗎？”

    顧老爺子摸摸囡囡的腦袋，朝著過來請安的夫子揮了揮手，輕輕地嘆息一聲。

    “是啊！他真的好奇怪啊！穿著那麼單薄的衣服，不點燃炭火取暖，反而還希望天氣寒冷。”

    囡囡終於找到了人迴應自己，馬上高興地點了點頭。

    “是呢！不過爺爺快點兒進屋子去吧！裡面炭火很足哦，一點都不冷的。”

    她笑眯眯的跑開了，和自己的同伴聚到了一起。

    顧老爺子看向了身邊的朋友。

    “元青，你怎麼想？”

    朱元青擺了擺手。

    “能怎麼想？當然是希望這個天氣，不要在冷了！不然是真的，事情要更糟。”

    糟糕的，還並不只有天氣而已！

    他們這邊冷，往北地那邊去，更冷。

    沒了牧草，沒有糧食的那些人應該怎麼選擇，誰能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