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長話說完，食堂又響起竊竊議論聲。

    也有人大著膽子附和。

    “領導，這實在不是我們故意找茬。”

    “就這一碗稀湯麪，我們這些幹活的人哪裏吃得飽？”

    不光有男人，還有女人。

    “是的呀，廠長。”

    “我們在食堂吃飯可是花了錢和票的，像我們這些女的，平時如果兩個饅頭吃不完還可以帶回去，白麪蒸的渲軟的大饅頭，家裏的孩子都喜歡吃。”

    “我們在廠裡工作的這些人，大部分家裏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省吃儉用從嘴裏摳出來的那些，還不都是爲了家裏的半大小子，長身體的時候不捱餓。”

    有人幫腔，王勇長更理直氣壯了。

    筷子把碗裡的陽春麪挑得更高，攪得更歡。

    “唐副廠長，你看，也不是我一個人對食堂的做法有意見。”

    “這可都是大家的心聲。”

    “這一碗水拉拉的稀湯麪，可真是比不上，既頂飽又能帶回家改善伙食的白饅頭。”

    唐文華聲後站著的馬向陽，見火候差不多了。

    要著嗓子咳嗽一聲。

    “怎麼還有這種事？”

    “食堂突然更改了早飯的吃食，難道沒有通知你們嗎？”

    他是故意這麼問的。

    軋鋼廠這麼大的廠，車間工人不計其數。

    向來都是食堂準備什麼，工人們吃什麼。

    再加上這個年代的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哪怕真的出了通知貼在食堂門口，也有不認識字的人，同樣還是會藉機鬧事。

    他這樣說，分明就是要擴大事態，給工人們心裏拱火。

    “沒有。”

    “根本就沒有。”

    “我們在外頭排了大半天的隊，這早飯也是盛到碗裡了，才發現居然是麪條。”

    “食堂根本沒有出通知。”

    說話的，人人都委屈。

    指區別於，有些人是真委屈，有些人卻是假委屈。

    馬向陽快速和王勇長對視一眼。

    二人眼底都閃過愉悅的幽光。

    馬向陽擺出一副全然爲了工人著想的表情，義憤填膺。

    “怎麼能這樣呢？”

    他邁著腿，朝唐文華走了兩步。

    “唐副廠長，本來工廠食堂，就是專門供咱們這些工人吃飯的，只有讓他們吃飽了飯，纔能有力氣幹活。”

    “但今天鬧出這麼大的事，讓這些工人不惜罷工也要找後廚負責人要個說法。”

    “這顯然就是食堂的工作沒有做到位，沒有服務好，全廠的工人。”

    “想來，食堂後廚的所有人，應該都是聽主廚指派的，今天早上的事，全都是主廚工作不到位，纔會引發眾怒。”

    馬向陽滿身恭敬。

    頭埋的很低。

    心裏有算盤，卻要打得啪啪作響。

    整個軋鋼廠，要說在廚藝上唯一能夠和傻柱一決高下的，也就是他這個遠房親戚王勇長。

    今天的事情一旦鬧大，傻柱必然會從食堂後廚的位置上滾下來。

    到時候他稍微使點力，王勇長就能進入食堂上工，如願成為主廚，掌握實權。

    衆所周知，食堂後廚的主廚位置是肥的流油的差事，工資又高。

    傻柱不就是這樣。

    他霸佔著主廚的位置，不大每天過的逍遙自在，聽說還在自家院子裡養起了女人，甚至還把那女人的三個孩子也都一起養了。

    這麼有油水的工作如果落到王勇長手裏。

    那王勇長是他的人，以後自然會給他開個後門，讓他和他的一大家子人，也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唐副廠長，最近廠子裡是嗎？”

    “廠長還一直在外頭跑，聽說非常有把握能拿下週家的那筆生意，要是到時候合同已籤，那我們這車間可就更忙了。”

    “現在正是廠裡的用人之際，時間不等人。”

    “唐副廠長這麼英明神武，肯定不會再任由工人們繼續這樣鬧下去。”

    馬向陽看了一眼唐文華一貫嚴肅的表情。

    以及此刻因為不快緊抿著的唇。

    深覺他的提議，一定是正中唐文華下懷。

    說的越發起勁。

    “唐副廠長，依我看，不如由您做主，現在就當著大傢伙的麵，撤換了這後廚的負責人，給大家一個交代，也好讓大家寬心，儘早回到車間去幹活。”

    唐文華不說話。

    目光涼涼的看了馬向陽一眼。

    把王勇長面前的碗端過來，挑起麪條。

    他雖然是技術車間的主任，雖然沒日沒夜的在工廠裡忙活，可平日的一日三餐該吃什麼，作為一個男人，他一頓能吃多少，家裏的女人和孩子大概能吃多少分量的糧食，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在他看來，這碗麪條散發著麥香味和湯底的香味。

    兩種香味混合在一起，讓人聞著就食指大動。

    而且，王勇長的碗放在他手裏，分明發沉壓手，這樣分量的麪條，可不至於比不上這兩個饅頭用的麪粉分量。

    “食堂的師傅惦記著，偶爾給大傢伙換個口味。”

    “也是正常的。”

    “咱這食堂雖然是工廠食堂，可就像你們說的，你們打的每一碗飯，領的每一個饅頭都是自己花了錢和票的。”

    “今天師傅做的飯菜不合你們的胃口，你們完全可以選擇不買。”

    “拿著手裏的票和錢，到外頭去吃可口的飯菜。”

    “一大清早，扔下自己該乾的活不幹，一個個卻全都聚在這裏鬧事，還理直氣壯地到我面前來告狀。”

    “你們……”

    唐文華話沒說完，人羣后突然傳來女人咯咯的笑聲。

    “你們可真是腦子有泡。”

    聲音嬌媚又放肆。

    瞬間引起所有人注意力。

    原本圍的緊緊實實的人群，自覺的散開，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空出了一條通道。

    紅裙子的周小姐雙手環胸，精緻的小臉上掛著漂亮的笑。

    “不管是饅頭還是麪條，都是麪粉做的。”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大清早的，哪怕是爲了暖和身子，這一碗熱湯麪也比兩個饅頭要好的多。”

    “那些口口聲聲說麪條沒有饅頭頂餓的人，你端著這碗麪條，一口沒吃，也沒有和往常一樣，在車間裡吃苦耐勞的幹一早上活，你們怎麼知道這麪條就不如饅頭？”

    “你們怎麼就知道，這一碗麪條不能讓你們撐到中午下班？”

    “難道你們是神仙，能掐會算，能預知未來還沒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