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鬢邊帶著一朵紅色的花，未語先笑。

    婦人名叫李翠娟，是顧家莊這一片有名的人牙子，早年在大戶人家當過幾年丫鬟，很有些門路，凡是經過她手賣出去的小孩兒都有可能進大戶人家當丫鬟，因此在顧家莊這一片很有名氣。

    劉翠娟對顧家莊這一片村子裏的人，什麼人什麼脾性，家裏發生過那些事，也都差不多知道一點。

    她也看到了雲寶，滿頭亂髮，臉上黑乎乎的，一雙大眼睛因為太瘦的原因有些暴突，瞧著跟饑荒年快要餓死的小孩兒似的。

    更讓人心驚的是，雲寶脖子上哪條髒臭的狗鏈。

    畜生啊這是！

    雲寶大名顧雲錦，好歹也是顧老二大哥留下來的唯一血脈，竟然被這麼糟蹋！

    當初顧老大帶著弟弟顧老二上山採藥打獵，不幸喪命，雲寶的娘知道了這件事，心悸發作沒能救過來。

    雲寶驟然父母雙亡，高燒昏迷了三日，醒後就變成了個傻子。

    若不是一個路過的遊方道士說雲寶天生命裏帶財，誰家養著誰家就能財源滾滾，恐怕她二叔也不會養她。

    可是沒想到這一家人佔了人家父母這麼好的院子，竟然這麼虐待人家的女兒，簡直該天打雷劈。

    李翠娟在心裏啐了王氏一句，有些心疼眼前這個眼神懵懂的小女孩。

    恐怕她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被賣了吧。

    “喏，都在這兒呢。”劉翠娟拉著臉，把挎著的籃子給王秀芝看：“九百個大錢，三斤白麪，三十個雞蛋。”

    王氏欣喜的去接籃子，沒想到李翠娟突然收回手，讓她接了個空。

    眼看著東西就要到手了，王氏眼睛一瞪，不滿道：“李氏你什麼意思？”

    李翠娟用下巴點了點雲寶，黑著張臉，嫌棄道：“你這讓我怎麼帶去楚家？楚家買傻雲寶是沖喜的，難道你讓我這養牽著拉去楚家？”

    王氏賠笑著道：“哎呦李妹子你急什麼？我這就給她開啟還不行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我家玉珠的好日子，我要是不拴著她點，萬一她跑到人前胡說八道，那不是給我家玉珠平白招惹晦氣嗎？”

    王氏粗暴的摘下雲寶脖子上的鐵鏈，抓著她的手臂拎小雞似的拎到李翠娟面前。

    李翠娟這才把籃子遞給了她。

    王氏翻看著籃子裡的東西，見一樣不少，這才露出一點笑來：“總算沒白養這掃把星一場。”

    李翠娟懶得跟她掰扯。

    明明家裏的活都讓人孩子幹了，還嫌棄人吃白飯，這種人最是貪得無厭。

    也不知道楚家花錢買了這雲寶，往後是好是壞。

    這麼想著，她的視線就落在了站在門口的雲寶身上。

    其實仔細看，能看的出來雲寶模樣不差，甚至還隱隱有點美人胚子的意思，只是因為長年吃不飽飯餓的瘦脫了形。

    要是好好養養，以她看比顧老二家的玉珠要強不少。

    只是再想到楚家的情況，李翠娟默默的嘆了一口氣，暗道：這是什麼世道呦！

    “雲寶。”李翠娟朝她招招手：“來，跟大娘走吧。”

    雲寶看向正在數錢的王秀芝，滿臉茫然：“娘，我……”

    九百個大錢王秀芝正數到一半，聞言不耐煩的揮揮手：“走吧走吧，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眼。”

    李翠娟上前拉了雲寶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溫聲說道：“走吧，大娘給你找的夫家姓楚，以後啊你就是楚家的人了。”

    雲寶不太懂她說的話，滿臉茫然的問道：“什麼是夫家？我娘不要我了嗎？”

    李翠娟剛跟雲寶解釋完‘什麼是夫家’，就聽到身後‘蹬蹬’的腳步聲，回頭就見識王秀芝追了出來。

    看到她李翠娟就覺得沒好事，眉頭一皺，問道：“顧二嫂你還有啥事啊？”

    王秀芝卻不理她，一把抓住雲寶的手，叮囑道：“雲寶到了夫家，可要記得常回來看看娘啊，別跟個白養狼一樣忘了是二嬸把你養大的。”

    就你們那個養法，雲寶能活到現在，那都是孩子命大！

    雲寶剛想點頭，李翠娟強忍住罵人的衝動，硬從王秀芝手中拉過雲寶轉身就走。

    王秀芝本來還想再跟雲寶說幾句，見李翠娟這做法，氣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小聲罵道：“不要臉的老騷貨多管閒事，等楚家那個小子一嚥氣，雲寶不還是我們老顧家的，誰也別想搶走。”

    想到剛剛到手的九百個大錢，三斤白麪，三十個雞蛋，王秀芝神氣活現的轉身往回走，沒想到一轉身踩到了一泡狗屎。

    “殺千刀的，誰家的狗這麼缺德，讓我知道非宰了吃肉不可。”

    王秀芝氣的破口大罵，今天爲了送女兒出門，她可是穿了一雙新鞋，平時都捨不得穿一次，沒想到頭一次穿，就遇上了這麼倒黴的事。

    ……

    顧家莊緊挨著梧桐山。

    顧老二家在靠近村口的西頭，楚家則在村裏的最東頭，再往東走就是梧桐山。

    顧家莊雖然姓顧的最多，卻也有幾家不姓顧的，都是逃難到這兒，後來就在這兒落了戶的，楚家就是其中一家。

    一個村子本就百十來口人，就算是橫跨整個村，從西到東也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

    不多時，雲寶跟著劉翠娟爬上一個小山坡，就看到了楚家的大門。

    看到那厚實的木門，高高的院牆，雲寶的眼睛亮了。

    大哥哥的家！

    看到楚家大門，劉翠娟心裏也高興，上前叩響了門栓。

    “楚家嫂子，楚家嫂子，快開開門，人我給你領來了。”

    雲寶今年才十三，和陳明旭是小時候父母在世時定的娃娃親，後來雲寶父母意外雙亡。

    她哭的昏睡過去，發了一夜高燒後，醒來人就傻了。

    其她的小姑娘或許還會遐想一下嫁人的畫面，但對於現在的雲寶來說，嫁人或許就是換個地方幹活。

    不多時，院子裡就響起了悶悶的應和聲：“來了。”

    大門“刷啦”一聲被人拉開，從門後走出一個婦人。

    她臉型是標準的鵝蛋臉，眉眼細長，笑起來眯成一條縫，看著就很和氣。

    雲寶認得她，她是大哥哥的娘，她見過大哥哥喊她娘。

    雲寶盯著她通紅的眼眶看，在劉慧婧看過來的時候滿眼不解。

    劉慧婧知道，這孩子大概是在好奇她為什麼哭呢。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勉強笑道：“辛苦劉妹子跑這一趟了，快進來喝碗茶。”

    李翠娟擺擺手，：“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說完，她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雲寶，見她乖乖的像個懵懂無知小孩子，說道：“雲寶啊，以後她就是你娘了，你要乖乖聽話知不知道？”

    李翠娟其實有些心疼雲寶，在顧家被當成牛馬使喚，現下又嫁了個福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一劫，往後不靠婆婆可怎麼活？

    雲寶懵懵懂懂的點頭：“嗯。雲寶很乖，很會幹活的。”

    兩人都沒想到雲寶會這麼說，一時間都心酸的沒說出話來。

    劉慧婧先打破了尷尬，：“李妹子還是進來喝碗茶再走吧，就算是給……我家老三當見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