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鐵牛是個老光棍，前年因為大病死了，葬禮還是村裏的人幫著給辦的。

    因為他無兒無女，院子就這麼閒下來了，現在正好拿來給孩子們當學堂。

    打掃完院子，村民們忽然想起孩子們上學還得要桌椅。

    他們跟村長一說，村長立刻讓村裏幾個會做木工的人，幫著做一些桌子板凳出來。

    看著乾淨了不少的院子，村長又親自掏腰包，讓人去鎮上給打一個牌匾。

    五日後，經過顧家莊全村老小的努力，顧鐵牛的家正是變成了學堂。

    院子裡一共三間，一間用來當孩子們的學堂，一間用來給老師當休息備課的地方，剩下的一間就先空著。

    幾個木工連夜趕出來的桌椅板凳，往房間裡一放。

    頓時，一個新鮮的學堂就出爐了。

    顧雲錦這幾天時不時來這裏轉上一圈，幫著眾人一起幹些不太重要的活。

    又一日後，村長讓人打的牌匾也送來了。

    幾人合力將牌匾掛上，而後在全村人的注視下，點燃了鞭炮，拉下蒙著的紅布。

    “顧家莊學堂。”非常樸實無華，又接地氣的名字。

    是村長讓人特意找楚黎寫的，銀鉤鐵畫，筆力渾厚，好看的緊呢。

    一通響之後，楚家學堂就算是正是成立。

    “好！進教室！”隨著村長一聲落下，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孩子們，立刻往教室衝去。

    本次顧家莊學堂一共收到學生三十一人，上至十幾歲，下至四五歲的全都有。

    他們早就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之下，明白了讀書認字的好處，還算乖順。

    就算有一兩個刺頭，再看到楚黎那張冷臉後，也全都不敢吱聲。

    最聽話的要數紅六家的小子了。

    他生怕楚家人生他的氣，不讓他讀書，這些天總是搶著幫學堂幹活，這會兒也是比任何人都聽話，都乖巧。

    儀式結束後，村民們也都陸陸續續的離開。

    顧雲錦幫著楚黎把從鎮上買來的書籍分發給孩子們。

    “從今日起你們就跟著我一起讀書，不許偷懶，不許請假……”

    楚黎說了一大堆的規矩。

    孩子們摸著新書，看著這個平時只能遠遠看著的夫子，參差不齊的回答：“俺們知道了。”

    “日後要說‘學生知道了’，且要統一整齊，聲音洪亮。”

    “學生知道了！”小孩子們又大聲說了一遍。

    “現在我來教你們認識第一個字。”楚黎俯首在宣紙上寫上一個大大的‘我’，而後夾在身後的‘黑板’上示意所有人觀看。

    說起這個‘黑板’，顧雲錦不得不佩服現在人的智慧。

    她只說了大概的形狀，功能，以及一些很模糊的要點。

    那幾個負責製作桌椅的木匠，就製作出了現在這款原木色的‘黑板’。

    它上下有兩個木條，只要抽動木條上的一個機關，木條就會開啟一條縫。

    而後楚黎將寫好字的宣紙平鋪其中，鬆開機關，兩個木條就能卡死宣紙，不讓它掉落。

    這樣，坐在下面的孩子們都能清楚的看到了。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字嗎？”楚黎轉回身，看著低下一眾茫然懵懂、衣衫僂爛的孩童，心間頭一次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感覺。

    他似乎知道了雲錦要開辦學堂的原因。

    人生來不同，有的生在富貴之家，有的生來就被人棄之敝履，除了各自的身份不同，他們都是人。

    要想改變這份不同，他們只能選擇奮鬥，只能選擇逆流而上。

    學堂就是給這些人的一條路徑。

    “不知道。”孩子們齊聲回答。

    “這是‘我’，是自己自身，是你們日後所要面對的最強勁的‘敵人’。”楚黎淡聲說道。

    話音落地，底下的孩子們立時炸了鍋了，但礙著楚黎的冷臉，他們只能小聲的交頭接耳。

    我怎麼可能是最強勁的‘敵人’？

    我明明就是我啊，我怎麼能分成兩個，還成了敵人？

    “老師，我有疑問！”一個孩子勇敢的站了起來。

    顧雲錦認識他，他叫顧有田，家底在顧家莊算是比較殷實的人家。

    “說。”

    “我不明白，我就是我，我怎麼可能是自己的敵人？”顧有田很是不服氣，甚至有點隱隱的失望，覺得這個楚黎太搞笑了，果然還是讓家裏人把他送到鎮上去上學比較好。

    “‘我’，有兩種形態，一個只為活著，每日就是爲了生存；一個只是冷眼站在一旁看著另一個‘我’爲了生存而生存。”楚黎淡聲解釋。

    小孩兒們直接懵了。

    什麼？還有一個我在一旁看著我？

    在一旁聽的滿身雞皮疙瘩的顧雲錦，連忙走到講臺上，笑呵呵的道：“大家先等等，我有點事跟楚老師說一下，現在你們先把這個字，學著寫上一遍。”

    然後拉著楚黎就出了教室。

    連字都還不認識，就開始學哲學，這跨度好比地球與太陽的距離！

    而且讓一群小孩子聽哲學課，真的能聽出鬼故事的感覺！

    “黎哥哥，你這樣教他們會嚇壞的。”顧雲錦無奈的道。

    楚黎抿了抿唇，淡聲道：“我的老師就是這樣教我的。”

    顧雲錦：“……你的老師有點太不太適合當老師。”

    聽到她這樣評價自己的老師，楚黎沒有生氣，因為他也這樣覺得。

    不過他說的並不是現在的老夫子，而是之前學堂的老師。

    楚黎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而是認真求教：“雲錦說要如何教？”

    “小孩子嘛！他們一開始並不認識字，什麼都不懂，我們要先教一下比較簡單易懂的，這樣他們纔會有興趣學下去。”顧雲錦暢暢而談。

    楚黎深思少許，問：“論語？”

    “論語也行，但是還是不太適合，他們現在應該以認字為主。”顧雲錦無力，之前光想著要培養手下了，怎麼就沒留意這一茬呢。

    “麻煩。”楚黎蹙眉。

    “這樣，你先教給他們讀書……”顧雲錦看到楚黎蹙著的眉，想了想道：“……就是拿著書，你念一遍，然後讓他們……算了，今天我先來教他們數學，等明天你再教他們認字。”

    楚黎不說話，顧雲錦轉了轉眼珠，道：“黎哥哥替我去給老夫子送紅糖吧？我那日答應了他要再給他一些。”

    “你說老人家吃太多紅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