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殿下今日是沒有心情與我繼續談下去了。我此番而來，乃是奉命瞭解一番殿下是否有將這局棋繼續走下去的意思，如今看來，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天機子口中的這局棋，顯然指的就是盛帝對夏胭脂的考驗了。

    此前陳安並未向夏胭脂透露於此有關的任何事情，這表示陳安願意陪著盛帝把這局棋下下去，既然如此，一切自然按照原計劃進行。

    “看來我的父皇似乎很喜歡下棋，既然如此，我也想要請國師幫忙傳達一句話。”

    深深的望著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的天機子，陳安的表情中帶著幾分似笑非笑之意：“既然他這麼喜歡下棋，那麼這局棋，我陳安定會陪他，下到底！”

    “殿下的吩咐，我一定帶到，告辭！”

    衝着陳安拱手一禮，天機子正準備離去，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陳安卻在一次開口道：“此前國師曾經說過，爲了維持大盛國祚，任何人都是的值得被犧牲的。”

    “那麼我想問一下，國師可做好了隨時被犧牲的準備？”

    聞聽此言的天機子稍微頓了頓，而後用無比堅定的語氣回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甘願赴死，以證心中大道！”

    天機子就這樣走了，但瘋道人卻並沒有。

    此前陳安與天機子相互爭論之際，瘋道人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一口一口的喝酒，如今整個人已經滿身酒氣，連站都站不穩了。

    “所以你呢，為何不跟你的師兄一同離去？”陳安終於將目光看向瘋道人。

    只見瘋道人打了一個酒嗝，毫無顧忌的坐在潮溼的地面上，隔著鐵欄望向陳安，一邊大口大口的灌酒一邊說道：“你小子就別拐彎抹角了，道爺我知道你有話想問，直說吧。”

    瘋道人的話讓陳安沉吟片刻，而後終於問出了心中那個一直都在懷疑的問題。

    “當年我剛剛出生之際...”

    “沒錯是我。”瘋道人搶在陳安把話問完之前便做出了回答：“當年就是我親自將你送去七殺島鎮壓起來的。”

    陳安敏銳的注意到，在提及當年的真相之際，瘋道人的表情中明顯流露出幾分苦澀之意。

    他就這樣一邊喝酒一邊回憶道：“當年我跟師兄都還年輕，一同拜入師父門下修行，師父他很強大，古往今來各種術法無一不精。”

    “他傳授了師兄扶龍術以及天機術，又引我入了逍遙道。”

    “我跟師兄一起在山中修行不知多少歲月，反正我是記不清了，總之他進步神速，沒過多久便出山了。而我卻遲遲無法真正領悟逍遙二字的真意，最終只能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況下選擇下山。”

    瘋道人今日的話，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好像終於找到機會將那段塵封多年的往事說出口，亦或者，多年來他也的確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物件。總之就連他下山之後所遭遇的種種事情，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當時的他雖然沒有真正入那所謂的逍遙道，但一身修為卻已經不弱，因此沒過多久，便闖出了自己的名聲。

    這份名聲越傳越遠，很快當時已經成為頂級門閥世家門客的天機子便找到了他，邀請他一同去往陳家，輔佐家主陳玄蒼，共圖大事！

    那時候瘋道人跟天機子已經多年未見，一想到以後能夠跟師兄繼續在一起，瘋道人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至此之後，他們師兄弟二人成為陳玄蒼的左膀右臂，並且在他們的幫助之下，當年的陳玄蒼，最終一躍成為大盛的皇帝。

    “那些年我幹了許多違心的事情，其中也不乏令人所不齒的骯髒勾當，但我卻一直沒認為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直到那個大雨夜，我接到了師兄給我的最後一個任務。”

    瘋道人的表情中帶著幾分回憶之色，他默默望著旁邊搖曳的燭火，依稀間似乎能夠透過燭火看到那個讓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夜晚。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滾滾雷聲由遠及近，不時在天邊炸響，讓人忍不住心煩意亂。

    瘋道人本來正在修行，可一道極為不合時宜的哭鬧聲卻忽然傳來，是天機子抱著尚在襁褓中的陳安出現在他面前。

    那晚天機子具體說了些什麼，瘋道人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當天晚上，他便抱著陳安去往七殺島，然後便親手將陳安鎮壓在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山洞之中。

    “你知道嗎，我以前是不喝酒的。”瘋道人搖晃著自己的酒葫蘆說道，“因為師父說過，對於一名修士來說，任何能夠影響思維與判斷的事情都絕對不能做。”

    “可是在我將你鎮壓在那個山洞，並自己一個人返回大千世界以後，我卻發現你的哭聲一直存在於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甚至我越是想要忘記這一切，那哭聲便越是嘹亮，深入我腦海深處每一個角落，好似夢魘！”

    “後來我就喜歡上了這玩意兒。”瘋道人指著自己的酒葫蘆，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笑容：“它可是個好東西，能夠讓人暫時忘記一切煩惱與憂愁，真正達到片刻的逍遙之境，這些年來我正是靠著它，才能活下來。”

    又一次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酒，此時的瘋道人醉意已經十分明顯，但他還是支支吾吾的想要把話說完。

    “雖說從七殺島回來之後，我有了酒，可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大雨夜，想起你那雙無辜的眼睛，所以我離開了師兄，從此之後再一次開始流浪。”

    “我本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回到這裏，直到一天盛帝忽然給我傳訊，告訴我當年那個孩子回來了。他讓我最後出手一次，帶你去完成一場考驗。”

    “到時候無論你是成與敗還是生與死，我與你之間的因果也都將就此抵消，所以...我答應了他。”

    瘋道人終於將埋藏在心中幾千年來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透過他的表情陳安可以判斷出，當年的事情的確將他折磨的不輕。

    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陳安心中多少還對瘋道人這個改變了自己人生軌跡的幫兇而有幾分不滿，甚至可以說是怨恨的話，那麼此刻，這些感覺已經全然消失。

    因為他已經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每日生活在無邊無際的煎熬跟自責中，這絕對是比死還要讓人難受的事情。

    想到此處，一直以來陳安的心結倒也因此解開，他終於可以用正常的態度面對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