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府上。

    好幾個地位頗高的老臣已經聚齊了，李斯跟齊閣老坐在上位上，臉色都陰沉的嚇人。

    自從宮裏回來後，他們都心裏惴惴不安的，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在座的好幾個人，都是在大秦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還有幾個人，在擁護胡亥為帝這件事上做出很大貢獻。

    若是胡亥一直當大秦的皇帝，他們作為開國功臣，再加上兩朝元老的身份，就能安穩度過餘生。

    可要是胡亥被人挾持，這大秦的天下即將換人，他們的下場可就慘了……

    所以，對於胡亥沒有出現在早朝上，還有那個傳話的太監顧左右而言他之事，都覺得是大雨要來的跡象。

    “中書府令大人，你們誰聯絡到他了？”

    有人打破了沉寂，問起趙高的事來。

    一般胡亥有要事，都是透過趙高跟眾人說的，就算他真病重的起不來床，也應該是趙高出麵，可他們一整天沒見到趙高的臉，心裏更不安穩。

    在好幾個閣老讓人聯絡趙高，卻遲遲聯絡不上時，心中的不安被擴大到近乎失控的地步了。

    果然，在場幾個人都搖搖頭，表示沒人見過趙高。

    “這才詭異了……難道……”

    李斯眯了眯眼睛，多年來歷練的沉穩在這一刻轟然倒塌，連後背都有些發抖了……

    “難道宮裏，真是公子嬰將陛下挾持了？”

    終於，他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了他身上所有力氣一樣，聲音都帶了顫音。

    這話說完，齊閣老嘆了口氣，道：“老夫也覺得，那天被斬首的那個人不是公子嬰。”

    “沒錯，他那麼厲害，本來我就覺得他不會輕易被俘！”

    “天啊，公子嬰回來了……”

    “他想對陛下做什麼？”

    “一整天了，宮裏一點訊息都沒傳出來，也不知道里頭怎麼樣了。”

    “公子嬰是要扶持扶蘇公子，還是想自己當陛下？”

    這個話題被人開了頭，幾個人就止不住的議論起來，說的話意思差不多，臉色也同樣震驚。

    大秦要變天，最受衝擊的就是他們這些大臣。

    尤其是，死忠於當今陛下的那幾位……

    想到這，眾人的臉色開始複雜。

    這裏頭自然有不少是死忠於胡亥的，但也有不少純臣，並沒跟趙嬰當面有過沖突。

    這部分純臣，在大秦誰當陛下這個問題上，倒是顯得冷靜了些。

    在場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一個鬚髮有些白的老者開口，沉聲道：“大家也不要過於擔心了，其實公子嬰當政也無妨……只要對這大秦天下好……”

    說完，他掃視了眾人一週。

    “可……當初先帝病重，那段時間宮裏宮外紛亂不停，當時我們幾個可是得罪過公子嬰的。”

    當時胡亥已經將自己拿到先帝詔書的信散佈出去了，他們在府上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訊息，就對胡亥表示出了支援，自然將當時一意輔佐扶蘇的公子嬰給惹著了。

    如今若是讓他重新掌管大琴，不知道會不會公報私仇啊。

    “大人不必擔心，根據老夫的瞭解，公子嬰他不是心胸狹隘之人，那種事他不會放到心上的。”

    那個白鬍子老頭微微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鬍子，語氣比旁人都要平穩。

    許是感覺他的話有理，也許是眾人被他這沉穩的性子給影響了，眾人心中的焦躁也慢慢退了下去。

    但李斯卻皺眉開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諸位都是久居官場的老人了，怎麼會單純到這個地步？”

    這話一出，好幾雙眼睛劍一般衝他射來。

    李斯嘆了口氣，幽幽道：“現在的公子嬰或許不會計較諸位當初的背叛，但是當他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當他站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還會如此寬容嗎？”

    誰當皇帝不是盡力培養自己的嫡系？

    誰會傻到要原諒曾經就背叛過自己的人，將權利交給這些不穩定分子？

    果然，李斯的話像一柄利劍，直戳眾人的心扉。

    眾人只覺得心尖猛地被人戳了一下，整個身子都冷了下來。

    桌上擺了不少美食美酒，但是沒有一個人動筷子，眾人都忘了吃飯了，如今滿心滿鬧想的都是宮裏的事。

    “公子嬰……他總不會一接管大秦，就大開殺戒吧？”

    “就是啊，咱們這些人，哪個不是黃土買到脖子根了？對這大秦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若公子嬰他膽敢將咱們都治死，只怕也堵不住百姓們的悠悠之口吧？”

    “對，新君上位是民心最不穩的時候，他應該拉攏咱們鞏固地位纔是……”

    眾人眼中現出一抹血紅的光，聲音都比剛纔大了不少。

    好像只有這樣說，才能將自己心裏那膽怯壓下去。

    但誰都明白，這種話說出來，完全是自我安慰用的，對公子嬰的決策起不到任何影響。

    李斯心裏也明白，擔心這些人過於緊張，會做出偏離事實的判斷，他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

    然後，他緩緩道：“大家不要草木皆兵了，如今宮裏是個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說不定真是陛下身體有礙，等病好了自然是要上朝。”

    他臉色平靜，跟剛纔那副驚恐的樣子完全不同。

    不少人都被他這沉寂的外表影響，心裏也沒那麼擔心了。

    只是，極少數對李斯非常瞭解的人能看出，他眸底那抹擔憂還在。

    “哼，李相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忽然，外頭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音色渾厚有力，穿透性極強。

    屋裏幾個人都愣住了，李斯臉上更是顯出緊張的神色。

    “誰！”

    今天是他跟幾個閣老秘密相聚的時候，他知道這個宴會的重要性，所以早就將這府上的下人叮囑好了。

    他不要讓靠近這邊，就連最信任的下人，也只能帶著刀在這個客廳外面巡視，就是確保這個屋子裏談的話不傳出去。

    沒想到，還是有人能直接闖了進來。

    眾人的視線往門口看去，眼中同樣帶了警惕。

    這可是丞相府啊，他們都知道李斯是個沉穩老練的，既然叫自己來商議要事，肯定能保證這裏的安全，怎麼會出現有人忽然闖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