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見他對自己父皇一副很崇拜的樣子，心中一喜，忙道：“怎麼說？”

    那老農上下將他打量半天，唉聲嘆氣道：“難道公子這一路走來，就沒發現百姓都生活在貧苦戰亂之中嗎？先帝在位多年，就算之前跟別國有過爭鬥，卻也沒將咱們百姓害的這麼慘啊……”

    扶蘇點頭表示贊同。

    老農許是憋了許久的怨氣，好不容易有個年輕人肯聽他說話，便拉著對方吐槽起來。

    他指向不遠處一座山，道：“自從這咸陽城外爆發戰亂，山賊路霸也比之前多了不少，最可恨的就是個叫劉邦的傢伙，他五大三粗勇猛異常，平常人都打不過他，偏偏是個不講理的，經常下山來搶老百姓的銀米啊。”

    說著，他乾枯的手輕微抖動起來，渾濁的眼中都是憤恨，顯然對那個劉邦恨毒了。

    扶蘇眯了眯眼睛，冷聲道：“他作惡多端，早晚會有人來找他報仇的！”

    老農點點頭，很快又現出古怪的神色，喃喃道：“說是這樣說啊，但……你瞧瞧這亂的，自己都顧不過來，還哪兒有肯為別人仗義執言的好心人吶……”

    “會有的……”

    扶蘇本來性子就弱，見不得這樣的人受苦。

    跟對方談了半天后，悄悄將幾錠銀子放到了老農的荷包裡，微笑道謝後，看著對方遠去。

    ……

    “呸！這粥怎麼越來越難喝了？你們還有沒有良心啊，裡頭居然摻沙子！”

    粥棚旁邊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趙嬰的人正在忙活著給眾人分粥，其中一個男的剛喝了一口，就將米粥吐了出來，滿嘴叫罵起來。

    “吵什麼！”

    蒙毅皺眉走了過去，冷眼看著那個男人。

    對方身材高大，臉色紅潤，嗓門也比一般人大，除了衣裳穿的破爛些，其餘哪兒都不像是流民。

    那人見蒙毅的衣裳，知道他不是普通兵將，但眼中並沒有生出害怕來，反倒指著半碗米粥，道：“你們還有臉問我？瞧瞧這裏頭摻的是沙子啊，你們這不是作踐人嗎？”

    他叫嚷著，聲音越來越高。

    很快，就引起了周圍好幾個人的迴應。

    “就是啊，咱們流民也是人，你們在家裏喝白米粥，憑什麼讓我們吃土？”

    “還說施粥呢，我看你們分明就是趁機發國難財，都是些沽名釣譽之輩！”

    “大家別喝了，咱不能讓人這麼糟踐！”

    “對！砸了他這粥棚！”

    那幾個人吆喝的聲音越來越大，但除了引來幾個好奇的目光外，並沒有人跟他們一起叫喚，更沒人試圖去拆粥棚了。

    倒是由於一部分人看熱鬧，剩下的那些趕緊多盛了一次粥，端著碗轉著圈的喝，也不怕燙。

    就在這時，趙嬰從旁邊走了過來。

    他長身玉立，站在人群中，簡直就是鶴立雞群一般的存在。

    走到那幾個鬧事的人面前，他冷冷一指，道：“這幾個，他們不是真流民，把他們給本公子扔出去！”

    這句話說完，項羽立刻一手一個，將兩個人往前一扔。

    半空中閃過兩個身影，呈流線的樣子往遠去飛去，很快就傳來砰的一聲，接著就是一陣哎呦呼痛的聲音，可見摔得不輕。

    他同時把兩個大男人扔出去，這力氣頓時讓眾人驚訝。

    但項羽卻臉不紅心不跳，完事又將眼睛盯在剛纔一起叫喊的那幾人身上，腳步往那邊一挪。

    “好漢饒命，我們自己滾！”

    幾人立刻縮了縮脖子，腳步踉蹌著往那邊逃了。

    蒙毅看著眾人逃走的方向，眼中現出喜色，對項羽道：“還就得你來治他們，這幫沒良心的。”

    公子自己拿出銀子來，好心給對方施粥，他們卻不知足……

    趙嬰笑了笑，道：“他們不是沒良心，他們一來就沒安好心，若是本公子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胡亥派來的細作。”

    “啊？”

    蒙毅頓時驚得長大了嘴巴，半天沒合上。

    趙嬰端起剛纔被那個男人扔到地上的碗，指著裡頭的沙子，又看向仍舊在排著長龍的隊伍，道：“真正的流民，是不會在乎粥裡有沙子的，我之所以讓人摻了假，就是爲了將假冒之人隔離出去，讓真正需要的人吃飽。”

    “原來是這樣，公子真是高瞻遠矚。”

    蒙毅一聽，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眼中對趙嬰更多了幾分敬意。

    公子的腦子，從來都能想出常人想不到的點子，這辦法他就是想破腦袋都未必能想出來。

    趙嬰見一個小小的計謀就將他激動成這樣，但笑不語。

    其實，他很想說，這主意並非他的原創，是他借鑑前人的思路。

    但他就是說了，這些人也不信，他們早就將他想象成無所不能的了。

    剛解決了假流民混入的事，就見其中一個眼線匆忙過來。

    他心裏往下一沉，腳步往旁邊挪了挪，等對方跟上後，才問道：“怎麼了？”

    “公子，扶蘇公子單獨出行，看起來是要上山……”那人聲音降低，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趙嬰一愣，手指頓時緊緊攥住，“胡鬧，把他給我帶回來。”

    “是。”

    那人點頭，神色嚴肅，轉身就往來的方向走去。

    現場到處都是流民在領粥飯，除了項羽等衷心的部下，根本沒人注意到這一幕。

    很快，那人將扶蘇給趙嬰帶了來。

    臨時搭建的軍帳中，趙嬰看著一臉憤憤不平的扶蘇，道：“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單獨外出，會有危險？”

    扶蘇臉色陰沉，眼中明顯有不甘心的神色。

    他出聲道：“公子嬰，你不是怪我私自調集你的人嗎？我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大秦？難道你覺得我這麼做是錯的？還是說我不配為大秦而做些事出來？”

    趙嬰見他這麼生氣，有些無語。

    半晌，他緩緩道：“我沒說你做錯了，你是大伯的親兒子，完全可以以公子的名義為大秦做事，但你不該瞞著我。”

    說完，他看向扶蘇，眼神清明純澈，好像能將世上所有的汙垢都看清楚似的。

    扶蘇這才氣勢弱了些，喃喃道：“我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