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呼吸有些急促。

    就在趙嬰又要抬起胳膊時，他忙道：“住手！”

    這聲音有些突兀，眾人的眼神齊刷刷往他身上看來。

    “公子……”

    好幾個家丁都麵露不忍，眼圈也有些紅了。

    扶蘇看著趙嬰，神色見露出一絲祈求，他眼神淒涼，“公子嬰，他們只是些下人，他們不過是想保護我，你……我求你別殺他們……”

    說完，他聲音抬高了幾度，看向眾人，道：“大家聽我說，公子嬰有事需要讓我跟他走一趟，你們……好好守著家裏，不要跟來……”

    “公子！”

    “主子！”

    眾人一聽，臉色更激動了，臉上的肌肉有些顫抖，目光露出悲愴的神色。

    最後，前面幾個人直接跪了下去，身後人見狀也跪下，一會兒的功夫就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趙嬰看了，臉色不動，心裏卻被觸動了下，同時也想明白了一直以來困擾他的問題。

    很快，他緩緩抬手，輕輕拍了拍掌。

    看向扶蘇，他道：“扶蘇公子，其實我一直不喜歡你這個性子，你作為一個皇子太軟弱無能了，都不像先帝的兒子，但你卻有一個好處。”

    扶蘇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是心裏又氣，故意別過頭去不看他。

    趙嬰也不在乎，笑了笑道：“你有一個心軟的好處，想必正是因為這樣，你這些人才願意捨命去護你。”

    在這一點上，胡亥做的就差勁多了。

    爲了他自己的目的，連親爹都能害，那性子殘暴不仁，不適合當皇帝，但扶蘇這個軟弱意氣用事的，也不適合……

    扶蘇臉色僵著，此刻也沒了剛開始時的害怕，生怕他繼續留在這裏，會讓府上人跟趙嬰引起衝突，便道：“公子嬰，你要讓我做什麼，就快點吧，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了。”

    趙嬰挑眉，然後笑著點了點頭，給項羽使了個眼色。

    項羽會意，腳步往大門口走去。

    只是那邊還攔著幾個人，幾人臉上神色糾結，還沒有讓路的意思。

    扶蘇見狀，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公子嬰不會要我的命，本公子命令你們，讓路！”

    幾人一聽身體微微一顫，這才低著頭將路讓開。

    項羽和趙嬰就這樣將扶蘇帶到了附近的軍營中。

    軍營裡不少人看到這情況，紛紛驚住，然後有幾個腿快的去找蒙毅。

    蒙毅正在操練場巡視呢，聽說趙嬰將扶蘇公子給帶來了，忙走進軍帳。

    “公子稍安勿躁，千萬別傷了扶蘇公子！”

    他人還沒進賬，聲音就傳進來了。

    此刻趙嬰已經跟扶蘇坐在帳中的桌子旁邊了，聽見這話趙嬰眼中露出一絲玩味，而扶蘇則臉色更沉了沉。

    自己一時衝動，讓蒙恬當了擋箭牌，蒙毅將軍不光沒有追究，反而替他說話，他心裏忽然有些愧意。

    蒙毅進賬後，緊張的看著二人，尤其打量了下趙嬰的神色，見他依舊端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翼翼的行了個禮，然後在二人的下手處坐了。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誰都知道咸陽城外發生的事了，他自然也明白趙嬰此舉是為何。

    “行了，你讓人去套車，我們去趟咸陽。”

    趙嬰也不多解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看也不看蒙毅。

    蒙毅點頭，微微側目，見帳門口守著計程車兵，揮手將對方叫進來，然後吩咐了幾句話。

    那人聽令出去，很快回來，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趙嬰安排了下軍營的事，將事務暫且交給幾個副將，然後帶著項羽扶蘇和蒙毅幾人上了車，一路直奔咸陽而去。

    才幾天沒去，這一路上經過的地方已經變了樣。

    之前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很少經過行人，到處緊閉門戶，甚至連一些村子上空的炊煙都很少見。

    路上，趙嬰坐在馬車裏，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著車窗簾子，眼睛幽深的看向外頭，目光裏帶了一絲沉重。

    離咸陽越近，這種蕭索感覺就越明顯。

    到咸陽城郊時，已經能看到一小夥一小夥的流民了，人人都衣衫襤褸破爛不堪，臉色也蠟黃蠟黃的，一看就是離家討飯許久了。

    經過的鎮上，街道兩旁都是被打砸的亂七八糟的鋪子，少數沒被破壞的建築，也都關門上板，一派死寂。

    空氣中都是戰火的氣息，有時候經過一片荒野，還能看到大片的屍體橫在地上，周圍不時跑過幾條野狗，正瞪著腥紅的眸子，在地上啃食著什麼。

    不知道哪兒傳出孩提的哭聲，隱隱約約的讓人聽了心裏發悶。

    “行行好吧，給點吃的……”

    忽然，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馬車忽然停了。

    趙嬰臉色陰沉，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項羽騎馬折返回來，在他耳邊道：“公子，是一夥流民，餓極了找咱們討飯呢。”

    說話的間隙，已經有兩個穿著破爛衣裳的男人走了過來，許是看出這馬車裏的人是主子，所以臉上現出喜色，伸手就將手中的破碗遞了過來。

    “行行好，我們三天沒吃飯了。”

    說著，伸出三個手指，顫巍巍的，乾枯的手指像風乾的樹枝，手背上的血管扭曲著盤旋在面板上，像一條條蟲子似的。

    趙嬰心裏有些觸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將包袱裡幾張餅子遞出去，又給他拿了兩個水袋。

    那人一見，雙眼頓時放光，但伸手接過來的時候卻有些猶豫。

    打仗打了好幾天了，好幾個村子裏的人都被迫外出討飯了，但這個時候誰家不是勒緊褲腰帶，他從來不敢奢望一下子就討到這麼多吃的。

    還要水，他多久沒有痛痛快快的喝水了……

    “老鄉，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趙嬰硬是將餅子和水袋送到對方手上，然後看著他的眼睛，明知故問。

    對方臉上立刻顯出苦澀，乾枯的嘴唇動了動，沙啞的聲音傳出，“還不是逆賊謀反……”

    說著，他將最近民間關於這場戰役的解釋說出。

    大體意思趙嬰也聽明白了，就是說蒙恬和韓信他們，如今百姓們都以為他們是反賊，而城裏的新君派出的兵將反賊鎮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