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林哪裏肯賣掉三月紅這個鋪子？

    他心裏清楚得很，當初買這個鋪子的時候，借的是劉福的錢，一旦賣了，這錢總得還劉福吧？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家，把事情跟王翠花一說，她臉色一沉，語氣頓時提高八度。

    “賣鋪子？她陳紅棗也想得出來？這個鋪子是咱們辛辛苦苦盤下來的，好不容易熬到現在，是她一張嘴就能賣掉的？”

    陳大林抱著腦袋，苦著臉坐在床邊，“你說這要不賣掉，往後咱們可怎麼辦啊？總還要吃飯你說是不是？”

    王翠花臉色一沉，“陳大林，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也想把鋪子給賣了？”

    陳大林唉聲嘆氣，“我倒沒想過這個，我是擔心家裏的米吃完了，下一頓我們吃什麼。”

    王翠花愣了一下，奔到廚房裏的米缸，把蓋子掀開一看，缸裡只剩下零星的幾粒米，都不夠耗子吃的。

    發呆間，外面傳來陳慄慄的聲音，“媽，我餓了，中午咱吃什麼？”

    一聽她模糊的聲音，就知道她剛睡醒。

    王翠花心裏一陣煩躁，語氣也跟著高昂起來，“喫喫吃，就知道吃！我就是養頭豬這知道報答我了吧？”

    陳慄慄嚇了一跳，臉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媽，你怎麼能罵我是豬呢？要不是因為我幫忙，你跟爸現在還在村子裏住呢。”

    王翠花哼了一聲，一屁股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瓜子，狠狠嗑起來。

    “說得倒輕巧，咱們能住進城裏，靠的是你嗎？靠的是你媽我的腦子，當初要不是我堅持讓你嫁給劉福，看好他，他也不會拿出自己的工資卡，把錢借給我們買雜貨鋪。”

    陳慄慄糾正她的用法，“什麼借？是拿。這錢本來就應該是我們的。”

    王翠花很滿意她的說法，她拍拍手，將瓜子殼拍到桌上。

    “劉福是個憨厚的，可他那個媽，可不是省油的燈，鋪子一賣，她能放得了我們？肯定朝著咱們要錢來了。”

    陳慄慄總算是抓到了話裡的重點，她疑惑地抬起頭，“媽，你跟爸打算賣鋪子？”

    王翠花抬起下巴，“你問你爸，他還真敢回來跟我商量。”

    陳大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說起來，紅棗的話其實也有幾分道理，你們仔細想想，咱們現在手裏沒錢，等賣了鋪子，多出來的錢存一半，在城裏買間平房，以後不是吃喝不愁了嗎？”

    王翠花剛要拒絕，劉福也睡醒了，今天他休息，不去炮竹廠上班，他掀開簾子走出來的時候，陳大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剛剛說的話，他不會都聽見了吧？

    “女婿，你起床了呀。”他心虛地笑。

    劉福“嗯”了一聲，從身上掏出這個月的工資，“爸，我這個月在炮竹廠表現不錯，廠子裡給我發了一筆錢，拿給家裏用吧。”

    王翠花盯著拿錢，眼睛開始放光，她一把搶過去，食指沾了點唾沫，就開始點起來。

    一遍點完，王翠花心裏十分滿意，“小福，這可比你在村子裏要強多了，你看看這錢，夠咱們家用一個月了。”

    劉福心裏有些高興，他見陳慄慄坐在一旁發呆，神情好像有些不對，走過去輕輕問道：“慄慄，怎麼了？你有心事？”

    陳慄慄的目光轉移到王翠花手裏，盯著錢，猛地站了起來。

    “媽，咱們把三月紅雜貨鋪給賣掉吧！”

    話一出口，差點把王翠花給嚇死，她手一抖，錢掉在了地上。

    “胡說！”王翠花心疼地把錢撿起來，狠狠瞪了他一眼，“賣什麼賣？這種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又不懂。”

    劉福滿臉怔然，“你們是說，要把雜貨鋪給賣了，不做生意了？”

    陳慄慄隨口說道：“是呀，爸媽商量，要賣掉鋪子買平房呢。”

    話一出口，陳大林就大氣也不敢喘，他緊張不安地盯著劉福，他該不會叫自己還錢吧？

    沒想到劉福竟然露出笑容，“太好了，我支援賣掉雜貨鋪，反正店裏生意也不好，再撐下去沒什麼意義。”

    “女婿，你說的是心裏話？”陳大林試探。

    劉福點點頭，“當然，而且雜貨鋪賣掉以後，錢就回來了，當初開這家店用了三千塊錢，裡面有我的兩千，現在，我們可以各自拿著這筆錢去買平房，我也好把我爸媽跟招娣接到城裏來。”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王翠花聽到他要拿回自己的兩千塊錢，心裏已經在滴血了，吞進肚子裡的東西，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小福，鄉下空氣好，我看你爸媽在鄉下住得挺習慣的，要不，這件事我們還是再考慮一下……”

    “不用再商量了，”劉福臉色有些難看，“岳母，你要是覺得鄉下真住得那麼舒服，不如你回鄉下住好了。”

    他轉身回到屋子裏，穿上外套，出來的時候看了陳慄慄一眼，“走吧，跟我去城裏看看有沒有在賣的平房。”

    陳慄慄本來想拒絕，被陳大林使了個眼色，正好跟著劉福出去了。

    王翠花把氣發泄到陳大林身上，“都怪你！好端端地提這件事幹嘛？現在被他聽到了吧？”

    陳大林嘿嘿一笑，“聽到就聽到了，我反正覺得，這件事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糟。”

    他難得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王翠花倒真起了幾分好奇，“你說來聽聽。”

    陳大林跟她分析，“你看他剛剛給你的錢，清點清楚沒？三十塊啊，他纔去廠子裡半個月，就拿了三十塊錢，你說那炮竹廠是不是很賺錢？”

    王翠花不耐煩地催促，“你把話說得再清楚一點，我聽不明白！”

    陳大林神秘一笑，“既然炮竹廠這麼賺錢，那咱們也去廠子裡找份工，每個月只要混混日子，就能拿到好幾十塊錢的工資，不必在這裏開雜貨鋪要好？”

    王翠花眼睛一亮，被他說動了，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件事？

    “半個月三十塊錢，一個月就有六十塊錢，那一年下來……”

    王翠花越算，神情就越激動，照這麼看，進廠以後的日子還真是不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