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陰沉著臉熬到下班，時間一到，她就站起來，收好賬本要走人。

    陳紅棗叫住了她，“王姐你進來一下。”

    她心裏不耐煩得很，可又不明白明說，只好拖拖拉拉地站在桌子前，提高嗓門：“有什麼事廠長你就直說吧，我聽著呢。”

    陳紅棗仔細研究了一下賬本，語氣不鹹不淡，“是賬本的事，你又弄錯了好幾處登記。”

    “要不，等我明天來了以後再修改吧，我還得回家給老人孩子做飯呢。”王桂試圖拖延時間。

    陳紅棗沒說話了，也沒回答好還是不好。

    可這樣一來，王桂反倒心裏有些忐忑了，她不會是把那個女人得罪了，回頭等她來上班，她就把自己給趕出去吧？

    她越想越覺得，不行，得馬上進去跟她道歉，人要識時務者爲俊傑，不能硬碰硬。

    一旦想通以後，王桂就換了一個神情，她急急忙忙地進到辦公室裏，看到坐在辦公桌後的陳紅棗，剛要擠出笑容，她已經抬起了頭。

    “沒關係，你既然有事，就先回家吧，賬本我來修改就好。”

    王桂心裏暗自打鼓，她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啊？

    她不敢貿然走，眼睛瞅著陳紅棗，話裡已經帶了點服軟的意思。

    “還是我來吧，賬本的事我熟悉。”

    陳紅棗竟然衝她笑了，“記賬也不是多難的事，以前我在雜貨鋪的時候，不管是心算還是口算都很厲害，後來我專門找人教了我數學的課程，一直學到了大學，你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以後這件事就由我親自來做，正好也花不了我多長時間。”

    王桂心裏越發不安了，陳紅棗話裡話外的意思，都透著一股不在意她這個出納的意思，她心裏頓時舒服起來。

    “還是我來吧，不耽誤事兒，反正我家裏的那口子也能做飯！”她從陳紅棗手裏搶過賬本，轉頭就回去工作了。

    陳紅棗笑了笑，她就知道王桂會服軟，她坐下來看了一下牆上的鐘，決定再等王桂一個小時。

    這一次，王桂速度快多了，不到十分鐘就修改完畢。

    陳紅棗檢查了一遍，示意她可以走了。

    王桂走到門口時，陳紅棗忽然道：“對了，明天早上八點半上班，記得不要遲到。”

    王桂想起來了，這個時間是陳紅棗今天新制定的，平時她上班的時間都很隨性，蔡老闆也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現在，看陳紅棗的樣子，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她嘴上答應著，實際上沒把這話放在心裏，反正她明天還是按照從前的時間來，她就不信整個廠子，有人會聽她的安排。

    第二天，陳紅棗來到廠子裡，準時八點半出現在辦公室。

    她毫不意外地發現，只有她一個人來了。

    陳紅棗也不生氣，她慢悠悠地走去食堂，先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雞蛋，將肚子填飽以後，走到食堂師傅面前，“食堂一直以來，都是你在負責嗎？”

    食堂的大師傅認出她是新廠長，急忙露出熱情的笑，“是呢廠長，一日三餐都是我在弄。”

    陳紅棗微微一笑，“那好，把早餐撤了吧。”

    大師傅點點頭，忽然感到不對勁，人都沒來呢，大家還沒吃飯，他撤什麼撤？

    陳紅棗看出了他臉上的猶疑，語氣十分肯定，“你沒聽錯，我說的就是把早點全都撤掉，一份餐都不留。”

    廠長的命令，大師傅不敢不敢遵守，他急忙吆喝學徒過來，把一盆盆白麪饅頭全都搬下去。

    陳紅棗又道：“中午十二點整，是工人們的下班時間，你記得在這之前把飯做好。”

    大師傅看她語氣溫和，可眼神卻透著一股威嚴，不敢不答應。

    陳紅棗回到辦公室，繼續耐心等待。

    十點半以後，炮竹廠的工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懶懶散散地去食堂吃飯。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視窗竟然空空如也，平常會在視窗一直等他們的大師傅，連同那些粥跟饅頭，全都不見了。

    飢腸轆轆的工人們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在後廚準備午飯的大師傅，一個個拉著他要扯皮。

    一片嘈雜中，大師傅也急了，“這事兒也不能怪我啊，是廠長讓我撤掉早飯的。”

    工人們愣了片刻，集體憤怒了。

    “她這是故意讓我們餓肚子呢！”

    “既想讓我們餓肚子，又想讓我們給她幹活，她想得美！”

    “這女人心真狠毒啊，咱們現在就找她說理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去，迎面碰上了張強，他早就來廠子裡了，一直在倉庫清點貨物，此時看到一群工人神色憤怒地過來，頓時愣住了。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為首的工人忍不住跟張強抱怨，“強子哥，真不是我們想鬧事，那女人分明就是想逼死我們。”

    他把陳紅棗不給他們吃飯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張強聽了一下，心裏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肯定是他們遲到了，陳紅棗才用這個辦法懲罰他們。

    他想了想，“這樣吧，我去跟廠長說一下，看這個事怎麼解決，你們先等一等。”

    張強跑到二樓，剛進門，就看到王桂帶著一群人，跟陳紅棗吵架。

    “廠長，我現在叫你一聲廠長，是看在以前蔡老闆的面子上，實際上你纔來了幾天？你就真以為自己坐穩廠長的位子了？”

    陳紅棗輕抬眉眼，從容迴應，“王姐，你這是餓糊塗了吧？我記得我昨天就跟你們交代過，今早八點半工作，你們究竟是哪裏來的倚仗，認為我是在跟你們開玩笑？”

    王桂氣得咬牙，“沒這個規矩！以前蔡老闆在的時候，就沒這規矩！”

    陳紅棗：“現在有了，規矩是人定的，我是廠長，我說了算，你們要是不服，可以現在就辭工走人，不想走的人，今天的早飯我也不會給你們提供，以後誰再八點半以後來上班，不會有早飯吃的同時，我還會倒扣工資。”

    王桂腦子上的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動，她算是知道了，以前拿來糊弄蔡老闆的那一套，在陳紅棗這個聰明的女人面前，已經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