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劉福脾氣溫和，很少對陳慄慄說重話。

    但他今天發火的樣子，令陳慄慄感到畏懼。

    “劉福，你怎麼這麼兇？”她委屈地問。

    劉福怒道：“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問題嗎？招娣是我們的女兒，你這個做母親的冷落她也就算了，還打算把她交給別人養，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以前喜歡她的時候，覺得她任性起來很可愛，可現在，劉福對她只有無限厭煩。

    “這個孩子我帶回鎮子上的家好好養，至於你，讓你父母來照顧你吧。”

    陳慄慄看著他的背影，驀地掀開被子，急著想下床，“那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家？”

    劉福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要不要回去都隨你，你要是想住在縣城裏，也行。”

    “劉福，你是想跟我離婚嗎？”陳慄慄忍不住了，尖著嗓子問道。

    她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這會兒脾氣憋不住，終於爆發了。

    “我沒這麼說，不過如果你想要跟我離，我也可以接受。”劉福丟下最後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慄慄知道，這回，劉福是真的要跟她分開了。

    她本想追出去，不過臨時又改主意了，還是留在這裏吧，至少有人照顧自己。

    再說了，她還不想那麼早回去帶孩子。

    那頭，吳桂芳跟李鳳霞在開水間接水，一紅一綠兩個開水瓶就在眼前。

    醫院裏的熱水很珍貴，後頭排著長長的隊伍，全都在等待。

    李鳳霞先打完了水，拎著紅色暖水瓶走到一邊等待。

    路過隊伍時，她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議論。

    “聽說這家生了個女娃娃，娃娃的娘當即就不要這孩子了，還嚷嚷著想把孩子送出去，讓人給收養了，你說這女人怎麼能這麼心狠啊？”

    “可不是嘛，這女的跟自家男人在病房裏吵得不可開交，正好我閨女跟她一個病房，從頭到尾看得可真切了，那女人好像是不喜歡閨女，更喜歡兒子。”

    “唉，造孽哦，再說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說不要就不要，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娘？”

    李鳳霞越聽越覺得耳熟，總覺得這些話好像是在說自己認識的人。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議論的人，忽然心裏一顫，這不是跟她同一個病房裏的人嗎？

    難道是陳慄慄不要孩子了，打算送給其他人？

    李鳳霞一時失神，拎著的開水瓶“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開水四濺，正灑在她的腳上。

    她痛得叫了一聲，引來了其他人的注目。

    吳桂芳一個箭步衝過來，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的腳，“哎呀李嬸，快把鞋子脫下來！”

    她動作麻利，三兩下就幫她把褲腳捲起來，又脫下她的鞋襪。

    李鳳霞腳背被燙紅了，沒過一會兒就起了泡，傷口火辣辣的疼。

    “李嬸，我攙扶你去醫務室，你這樣不行啊，萬一傷口發炎了，以後說不定要流膿。”吳桂芳格外擔心。

    旁邊幾個好心人跟了上來，一起幫忙拎著開水瓶，將她送到了醫生面前。

    醫生低頭檢查了一下傷口，拿起針就要給李鳳霞挑破水泡。

    “等一下——”李鳳霞急了，“我能先問一下，治療這傷口，需要花多少錢嗎？”

    這次陳慄慄住院生孩子，錢都是他們家出的，現在陳慄慄還住在醫院裏沒離開，李鳳霞算了一下這段時間的住院費，越算越心驚膽戰。

    可不敢這麼大手大腳地花錢啊，她還要省下錢養孫女呢。

    醫生頭也不抬，懶洋洋道：“嬸子，你也太想不開了，你這個燙傷頂多花二三十塊錢醫藥費，只要能治好，起碼不影響你走路，你說你何必省這點錢呢？”

    “二十三塊錢啊，這麼貴？”李鳳霞心痛起來，“那得是我一個月的飯錢了吧？”

    吳桂芳擔憂地看著她的腳，“李嬸，錢沒了可以再掙，萬一腳出問題，以後可是會留下後遺症的。”

    “算了，還是回家治吧。”李鳳霞要站起來。

    吳桂芳按住她的肩膀，堅持讓她坐下，“這可不行，你要是腿腳出了毛病，將來怎麼幹活？”

    “可我沒那麼多錢……”李鳳霞露出為難的神色。

    吳桂芳一時也犯了難，她出來的時候沒帶錢，左思右想，吳桂芳想出了一個主意，“陳大林跟王翠花不是都在嗎？我先去找他們拆借一點，回頭你再還給他們。”

    李鳳霞一聽，頓時想起來了，這兩口子爲了做生意，還跟劉福借過兩千塊錢呢。

    於是她立刻點頭，“他們還欠我兒子錢呢，找他們是應該的。”

    吳桂芳回到病房，果然看到了陳大林他們，這會兒，一家三口都在說著話，閒散的模樣，像是在休養。

    一想到招娣是陳慄慄生的，是陳大林的孫女，可自己卻在這裏忙前忙後，吳桂芳就覺得心裏不舒服。

    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將李鳳霞腿腳受傷的事說了出來。

    “這事兒你們總得出一分錢吧？畢竟李嬸是慄慄的婆婆，又是因為照顧她才被燙傷的。”

    陳慄慄本來躺在被子裡，聽到吳桂芳來找他們要錢，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她自己不小心，還能賴到我頭上了？要錢沒有，我爸的錢還得付我的住院費呢。”

    見她這麼快拒絕，吳桂芳有些氣憤，“李嬸的腳傷得很嚴重，她爲了省錢，本來都不打算治療的，你懷孕時期都是她在照顧你，現在給個三十塊錢讓她安心治傷怎麼了？”

    陳大林插嘴，“三十塊錢？什麼燙傷要花費這麼多錢？這家醫院真是黑心，你要是非要讓她治，那這錢由你來出吧，反正你家紅棗每個月賺得多。”

    吳桂芳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是真沒想到，陳慄慄一家能自私冷血到這種地步。

    她正不知道要怎麼求他們，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李鳳霞站在她身後。

    她大約是猜到了什麼，澀聲道：“吳嬸，算了，慄慄住院確實需要錢，再說了，這點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吳桂芳呆呆看著她，半晌，一股怒火從她心裏油然而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