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兒態度冷淡，許恩一下子炸毛了，他也不顧田裏有這麼多人，徑直扯著嗓子喊道：“你這個閨女，怎麼說話這麼氣人呢？我是你爸，又不是你仇人，你看看自己什麼態度！”

    寂靜的田間，他的大嗓門格外引人注意，有學生抬起頭來，認出了他的身份，頓時轉頭跟其他人竊竊私語起來。

    許如蕙臉皮薄，當即尷尬地用手揪住了衣服，“爸，你別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有什麼事我們先回去再說。”

    許恩越發惱怒了，“怎麼？嫌你爸給你丟人？你別忘了，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我當初沒丟棄你，好好地把你養大成人！要不是我，你能有機會讀書嗎？怎麼書讀得越多，反而越不認爹孃了呢？”

    有幾個知道底細的學生看不下去了，從田裏爬上來，走到許恩面前跟他講道理。

    “許叔，許老師不欠你的，你怎麼能這麼說她？”

    “是啊，當初不是你非得逼許老師嫁人嗎？我還記得這事兒呢。”

    “許叔，你賭博這事還沒徹底戒斷吧？像你這樣的情況，誰敢靠近你呀？你就別為難許老師了，她一個人過得也不容易。”

    許恩聽到這些話就開始跳腳，“臭小子！你們是不是跟我女兒有一腿？不然我家的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其他人聽了，越發無語了，“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們都很尊重許老師的，跟她之間也沒你說的那回事！”

    許如蕙見許恩胡攪蠻纏，甚至開始造謠她跟男學生，頓時羞愧得恨不得鑽進地裏。

    她埋著頭，從許恩身邊經過，只想儘快離開這令人尷尬的狀況。

    許恩哪裏肯這麼輕易就作罷？沒拿到錢，今天說什麼他都不會走。

    “如蕙，你要是不肯養你老子，我今天就去村裏跟人宣揚，看你以後還怎麼在這裏混下去！”

    許如蕙腳步一頓，親耳聽到父親這麼說，她心裏只覺得一陣絕望。

    眼淚從臉上慢慢流下來，許如蕙捂著臉，開始嗚咽起來。

    “爸，這麼多年了，你每次賭博，一輸了錢就開始在家打我，一被人逼債，就來找我，想把我給賣了，這些事你都忘了嗎？你現在快五十幾歲了，還是死不悔改，一心想從我這裏要錢拿去賭博，就算我今天給你了，明天呢，後天呢？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過去的委屈，彷彿要在她的淚水裏，被她全部哭出來，她盡情地流著眼淚，連死的心都有了。

    半晌，她咬咬牙，紅著眼睛從包裡拿出錢包，把裡面的六十塊錢抽出來，狠狠扔在了地上。

    “你不是要錢嗎？給你，這些全都給你！”

    許恩看了一眼，沒去撿，“才這麼點嗎？如蕙，你這半年來，工資都不止這麼一點吧？”

    許如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這些都不夠？那你還想要多少？”

    許恩想了想，衝她深處五個手指，“以後每個月都得給我五十塊錢，就當做是你給父母的贍養費。”

    許如蕙：“五十塊錢？我一個月工資都沒五十塊，你張口就跟我要五十塊？”

    許恩哼了一聲：“那是應該的，畢竟我生你養你，從小到大你讀書就花了我那麼多錢，現在是時候報答我了。”

    許如蕙心裏徹底冷了，遇到這樣的父親，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正當她肝腸寸斷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許如蕙，我好像看到村支書在找你。”

    許如蕙愣了一下，回頭一看，發現說話的人是劉申明。

    村支書怎麼會這時候來找她？她不記得自己回村來跟村支書有見過麵。

    不過看著他的眼神，許如蕙明白了什麼，他是在幫自己。

    她不再猶豫，擦乾眼淚，“我……我這就去見他。”

    許恩見女兒要走，正要追上去，被劉申明擋住。

    “許叔，你還是先回家吧，許如蕙今天要跟村支書聊村裏培訓的事，估計要很晚才能回去。”

    許恩扯著嗓子喊道：“如蕙，我在城裏等你！你記得早點回家！”

    許如蕙不敢回頭，一路走得顫顫巍巍，心裏砰砰直跳。

    等到了一處許恩看不到的地方，她才鬆弛下來，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牙齒也上下顫抖。

    “怎麼樣了？”劉申明半蹲下來問道。

    許如蕙搖了搖頭，紅著眼睛抬起頭來，“謝謝你幫我，要不然，今天他肯定纏著我不放了。”

    劉申明低聲道：“你父親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實像這樣家庭的人有很多，畢竟，不是每家的父母都會對孩子好。”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黯然。

    許如蕙沒察覺到他的神情，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心情糟糕透頂。

    半晌，她站了起來，輕聲道：“我在村裏隨便轉轉，等天黑了再回去，你還是趕緊走吧，免得到時候我連累你。”

    劉申明雖然是男知青，但他畢竟還在村子裏，萬一許恩因為今天的事，記恨上他了，以後來找他麻煩就不好了。

    她的心思，劉申明隱約能猜出一點，他平靜地看著她，“你信不信，他肯定會在車站那種地方堵你？你要是相信我，就今晚先找村支書，讓他給你安排個同村女知情的住處，等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許如蕙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可是這樣一來，就意味著要麻煩許多人。

    她想了想，低聲道：“算了，我還是儘早回去吧，明天培訓班還有課，我總躲著他也不是個事，要實在不行，我就去紅棗家借住。”

    劉申明想了一下，陳紅棗的確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有她在，許如蕙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好，正好，我也要去城裏買書，我騎車送你去吧。”

    許如蕙好奇地看著他，“你買了腳踏車？”

    劉申明“嗯”了一聲，“總坐車去縣城，太浪費錢，我就索性攢了幾個月工資，買了一輛，這樣以後進出城裏就都方便了。”

    他這腳踏車上還沒坐過其他女人，推著車子出來的時候，鋥亮鋥亮的。

    許如蕙看了一眼，還是鳳凰牌的呢，這個牌子眼下特別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