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霞心裏懷著心事，一回去就病倒了。

    這病來勢洶洶，什麼頭疼發熱就全都來了。

    她躺在炕上，想著陳慄慄在外面乾的那些事，連聲喊著“作孽哦”。

    劉四坨見老婆狀況不好，擔心是要人命的大病，給李鳳霞燒了一鍋開水，往她額頭上蓋了一層燙好的毛巾以後，就跑去生產隊找劉福了。

    “爸，我還沒到下班時間呢。”劉福跑出來，看到劉四坨，以為他順路來找自己。

    劉四坨蹲在地上，悶著頭抽旱菸，見了劉福，唉聲嘆氣。

    劉福滿臉的莫名其妙，“爸，到底什麼事，你倒是跟我說啊。”

    劉四坨往鞋底上磕了兩下旱菸，站起身來，語重心長地說：“小福，你那個媳婦我看是要造反，你趕緊去紅棗雜貨鋪，把她拉回來，免得她在鎮子上丟人現眼，我跟你娘日後還要在鎮子上做人咧，丟不起這個人！”

    “爸，慄慄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家裏養胎嗎？你是不是弄錯了？再說了，她早就答應過我，不去陳紅棗那裏找麻煩的。”劉福不信。

    上次他失手打了陳慄慄一巴掌之後，心裏就暗暗後悔，事後花了不少功夫把媳婦哄好，至今都還是覺得愧對她。

    劉四坨眼睛一瞪，“我騙你幹啥？你娘為這事都病倒了，你早點去把你媳婦接回來，帶著她回家給你娘賠罪！”

    也不等劉福回話，劉四坨臉色陰沉地走了。

    劉福心裏隱約有種不妙的苗頭，他火速跟生產隊請了假，直奔紅棗雜貨鋪。

    路上，好些鎮子上的老熟人見了劉福，都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那副暗藏玄機的表情，更令劉福心情焦躁。

    他腳底生風地跑過去，發現果然裡三層外三層，圍著鎮子上的人。

    見了他，大夥兒像是約定好了一樣，一起默契地給他散開一條通道。

    劉福走進去，就看見了背對著她的陳慄慄，他張了張嘴，正想喊她的名字，就看到陳慄慄敏捷地跳了起來，聲音尖利得快要把屋頂給掀翻。

    “你個臭不要臉的女人！滿肚子壞水隨了你那個爹，我就說嘛，像你爹這種野種，奶當初就不該收養！現在倒好，討不了半點好，反而要被反咬一口！”

    陳慄慄罵得唾沫橫飛，哪裏還是劉福面前那個溫柔賢惠的女人？

    陳紅棗微微蹙眉，不屑把時間花在陳慄慄身上，轉身要去櫃檯後工作，可她這副舉動，徹底地激怒陳慄慄了。

    於是她提高嗓門，開始破口大罵，中間夾雜著無數從王翠花那裏學來的髒話。

    猙獰刻薄的表情，嚇得四周的村民不停往後倒退，生怕她的唾沫星子會噴濺到自己身上。

    劉福看呆了，心裏對陳慄慄的濾鏡，正一點點散去。

    不，這不是他曾經喜歡的那個陳慄慄，眼前這個女人，是村裏那些蠻橫無理的潑婦吧？

    可他不想過去，太丟人了，陳慄慄是自己媳婦這件事，他恨不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福裝作沒看到，頭也不回地到了家。

    李鳳霞躺在床上嘆氣，“小福，怎麼沒把你媳婦給帶回來？”

    劉福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道：“娘，如果不是她懷孕了，我真恨不得當場跟她吵架。”

    說完，他起身走進廚房，準備給李鳳霞熬小米粥喝。

    李鳳霞怔怔想着兒子剛剛那副沉悶的樣子，心情越發沉重了，等劉福熬好了粥，端到她面前給她喝的時候，她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小福，我剛剛想通了，凡事咱們都先忍著，小心別讓她動了胎氣，一切都等她生下孩子再說。”

    劉福心情煩躁，低低“嗯”了一聲，用勺子舀了一口熱粥，送到她嘴邊。

    李鳳霞吃了一口，粥還沒滑進肚子裡，門就被人踢開了。

    一股冷風灌了進來，她扶著床，拼命咳嗽起來。

    劉福惱怒地看過去，陳慄慄回來了，滿臉的無所謂，臉上的表情還帶著幾分戾氣。

    見到劉福母子，她權當看不見，直奔廚房去看今天的飯菜。

    沒過多久，陳慄慄就不滿地衝出來，“怎麼只有一鍋白粥？就沒點別的肉菜？”

    李鳳霞實在忍不住了，“你天天不幹活，又想吃肉菜，家裏哪有那麼多條件讓你東挑西挑？”

    “怎麼就怪到我頭上了？”陳慄慄摸著肚子，振振有詞，“我那是給肚子裡的娃吃！這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你們劉家？他該不該吃點好的？”

    劉福忍氣吞聲，“娘今天病了，必須得吃得清淡一點，你想吃什麼，我明天再做，今天先隨便對付一頓。”

    陳慄慄哼了一聲，甩著臉進屋，嘟噥了一聲：“豬都不吃的東西，也想讓我吃？”

    劉福額頭青筋跳動，差點就把碗給摔了。

    此時，紅棗雜貨鋪裡，陳紅棗當著大家的麵，把錢秀蘭給自己的皮蛋，一一磕開給大家看。

    好傢伙，十個皮蛋裡有六個壞了，剩下的四個看上去個頭小，醃製得也不是很好。

    “大家都看到了吧，不是我為難我大伯，實在是這虧本買賣，我沒法做，你們想想，如果我把這些皮蛋賣給你們，你們願意嗎？”

    村民們集體搖頭，這下他們明白了，難怪陳紅棗死也不肯收下錢秀蘭的皮蛋，原來錢秀蘭壓根就沒安好心。

    躺在地上的錢秀蘭心裏開始慌了，她都躺半天了，也不見陳紅棗態度鬆動，這錢今天肯定拿不到那麼多了，還不如能賣幾個是幾個。

    想到這裏，她伸手掐了陳大林一把，陳大林會意，見好就收地把她攙扶起來。

    錢秀蘭“虛弱”地說：“算了，你是我孫女，我跟你計較這個幹嘛？大林，拿上那四個皮蛋的錢，我們走。”

    陳紅棗本不想給這個錢，可她一抬頭，就看到人群外，陳見銀不安的眼神。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放他們一馬，拿出了一塊五給他們。

    錢秀蘭擔心再拖下去，陳紅棗連這一塊五都要收回去，剛剛還虛弱得不行的老太太，這會兒健步如飛就走出了雜貨店。

    “慄慄呢？”錢秀蘭一出去就抓著陳大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