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似乎對這樣的回答很是意外，他坐在龍椅上，看著滿屋子自己的臣子，恍然間竟生出了一種孤寂之感。

    這些人口口聲聲的稱呼他為皇帝，但又有誰打心眼裏覺得自己是皇帝？

    太后似乎沒有注意到小皇帝的反常，只問道，“皇帝，你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朕——”

    再開口的時候，小皇帝只覺得自己的聲音異常酸澀，苦笑一聲之後，妥協道，“既然皇額娘和眾位大臣都這麼覺得，那兒子自然是沒有異議。”

    說著，他顫抖的握住手中的玉璽，在聖旨上印上紅色的朱印。

    做完這一切之後，小皇帝便癱坐在了龍椅之上，再不說一個字，但有太后在這裏，他說不說話，也並沒有什麼影響。

    散朝之後，洛錦溪擔憂的看了一眼小皇帝，想跟上去看看，卻見到小皇帝朝自己搖了搖頭，知道他想一個人靜一靜，洛錦溪也沒有去打擾。

    帶出了金鑾殿，洛錦溪就看到離牧塵正在等自己，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她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就見離牧塵笑著說了一句，“回府再說。”

    兩人肩並肩走著，想了想，洛錦溪還是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剛纔在朝堂之上，離牧塵爲了那些舉子據理力爭，似乎是真心覺得朝廷此舉不對，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某些佈置。

    離牧塵心情不佳的搖了搖頭，待兩人上了回府的馬車，走到一處鬧市的時候，離牧塵忽然掀開簾子，指著一處方向給洛錦溪看，“看到那座尖塔了嗎？”

    順著離牧塵手指的方向，洛錦溪果然看到了一座高聳的塔尖，只是有些發黑，似乎有被燒過的痕跡。

    她點了點頭，“我看到了，那是什麼？”

    “玄文塔。”

    離牧塵淡淡的開口，神色間似乎有對它舊時景象的懷念，“那是我父皇鑄來，收藏天下典籍的，塔前還豎著一座文曲星塑像，每次科舉時，來京城赴考的文人都要去那裏上一炷香。”

    看著那座黑漆漆的塔，洛錦溪很難想象到它鼎盛時期是什麼樣子的，但她又好像在一瞬間明白了離牧塵的心中所想。

    蕭家奪了前朝的帝位，卻將原本的繁榮昌盛的國家治理成這個樣子，離牧塵身為前朝皇子，本身就處在矛盾之中，他要顛覆南夏王朝，又要守護這南夏朝的安寧。

    離牧塵幫著那些舉子說話，無非就是不想見到自己父親留下來的科舉制度，變得這樣烏煙瘴氣。

    再轉身時，洛錦溪就看到離牧塵的眼睛裏閃著沉沉的光，他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讓那裏重新繁盛起來。”

    還真是個有大志向的人。

    洛錦溪忍不住將笑容掛在眼角，隨後輕輕地回答，“會有這麼一天的。”

    離牧塵和洛錦溪對視，眼睛裏有笑意一閃而過，他問道，“你相信我嗎？”

    並不是因為自己早知道的那些歷史事件，而是因為自己這個人，因為相信他離牧塵，所以覺得他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洛錦溪有那麼一瞬間，像是看到這個男人心底的脆弱和猶疑，不知怎麼的，她一下子脫口而出，“我相信你。”

    並不是因為史書上你的豐功偉績，也不是因為東夏的前期的富饒昌盛，而是因為你離牧塵，也只是因為你。

    兩個人明明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但是在對視的那一瞬間，又似乎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聽到洛錦溪的話，離牧塵頓時大受鼓舞，他的目光在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上一閃而過，又落在身後的皇宮之上，先是在告訴洛錦溪，又像是在告訴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會有的。”

    而且若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順利發展，相信也等不了多久了。

    再次放下簾子，離牧塵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在江浙的時候，我親自上門拜訪了幾個鬧事的舉子，且承諾要幫他們查明這件事，這也是我為什麼能拿到全部鬧事舉子名單的原因。”

    “爲了不讓太后一黨起疑心，我將所有名單如數奉上，今日又當著眾人的麵說起要細查，一來是做到我對那些舉子的承諾，二來，也是我計劃的第一步。”

    離牧塵的聲音淡淡的，他看了洛錦溪一眼，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舉動會給洛錦溪帶來何等的震撼，“如今南夏國庫空虛，那些官員為自己家族子弟捐官的錢大多被充盈了國庫，所以太后纔會對這件事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顯得樂見其成，我說要嚴查這件事，太后自然是不允許，捐官的事情若是傳出去，便會使得朝廷的名聲一落千丈，而且還會激起民怨。”

    “太后並不是蠢人，比起那些不知民間疾苦的高管，她更知道南夏不能和百姓的意願背道而馳，不管出於那種考慮，她都會將錯就錯，將那些名單上的人一個不漏的全部嚴懲，且將錯處全部推到那些人身上，但我手裏早有了那些人買官賣官的證據，等鬧事的舉子被處死，這些證據就會由早就佈下的散佈出去，進而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洛錦溪聽著就覺得心驚膽戰，但這纔是南夏末年的書亂的開始，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在這上面。

    看著洛錦溪沉默下去，離牧塵難得的解釋了一句，“我也並不是沒有給太后機會，只要她願意派人去查，哪怕是敷衍，但只要有了結果，就不會有人說什麼，我的所有佈置也會全部落空，但她偏偏什麼都不做，甚至還要將那些人全部處死，那便也怪不得別人了。”

    洛錦溪想說，不是的，你明明是將太后和眾朝臣的反應都算計在自己的計劃之中，而且太后同你不合由來已久，你說要查，她自然會覺得你在裡頭搞了鬼，又怎麼會願意將自己的錯漏處暴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這一切，不過是你早就為太后準備好的局罷了，只是要用那麼多人的血作為代價，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