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傢伙出了寢殿門口，相互推搡著，磨磨唧唧地誰也不肯繼續往前走。

    他們心裏還忌憚著父神離開時滿臉兇厲的模樣。

    當佘佴慕詩顫巍巍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他們，淚流滿面。

    許久，她纔想起來給兩位小殿下行禮問安。

    軒轅念塵和軒轅鴻從未見過佘佴慕詩的模樣，但卻清晰記得她的聲音。

    佘佴慕詩一說話，兩個小傢伙眸中的茫然困惑變成了驚喜，眼含熱淚朝著她奔跑過來。

    軒轅念塵跑得太急，一腳沒踩好被自己的衣裙絆倒摔了一跤。

    跟妹妹一向不對盤的軒轅鴻沒有丟下她，倒退兩步回來將妹妹扶起，牽著她的小手一起奔向佘佴慕詩。

    佘佴慕詩將兩個小傢伙抱在懷裏，嗚咽著哭泣。而兩個小傢伙卻是嚎啕大哭，彷彿他們三個纔是一家人。

    這三個人抱在一起哭出了劫後重生的悲壯。

    看著這場面，彥顏和鳳冥淵心中五味雜陳。

    鳳冥淵將彥顏擁進懷裏抱緊，輕輕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是兩個小崽崽千年來最快樂的時光，彷彿回到了從前，慕詩姑姑隨叫隨到，總是衝着他們慈祥溫柔的笑，什麼都依著他們。

    而他們還多了父神母神、師父師母的陪伴寵愛。

    唯一的遺憾是師尊不在。

    彥顏的生辰一過，兩個小崽崽便吵著要去軒轅故地探望師尊。

    這天，佘佴慕詩趁著兩個小傢伙午休時，來到勤政殿覲見。

    聽到李寶的通報，鳳冥淵幾乎是本能地皺起了眉頭，可見他有多麼的討厭佘佴慕詩。

    彥顏正在盤點鑫茂錢莊的賬目，抬頭瞥一眼鳳冥淵，對李寶說，“宣她進來。”

    鳳冥淵眉眼盡顯煩躁，低低地牢騷一句，“見她做什麼？”

    彥顏十分理解鳳冥淵對佘佴慕詩的態度，因為她這些天也是這麼過來，經過了一系列激烈的內心掙扎，她已經釋懷了。

    彥顏合上錢莊賬本，繞過書案坐到鳳冥淵身旁，湊到他臉上親一下。

    “這千年來，慕詩把我們的孩子照看得很好。”

    “而且她將要替我承受萬道天劫，說起來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你就不要橫眉冷對的了，讓她在走之前過幾天舒心日子。”

    鳳冥淵氣得把手中硃砂筆都折斷了，“所有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若不她愚蠢至極，大白和赤鴻……”鳳冥淵說到這立刻收住話頭。

    他憤怒之下，想說是佘佴慕詩害得大白和赤鴻灰飛煙滅，提到赤鴻的名字時，他猛地想起來赤鴻離世這事還瞞著彥顏呢。

    鳳冥淵突然不說話了，彥顏並未多想，只是幽幽嘆息一聲，“師父再也回不來了。”

    鳳冥淵低頭看著她，輕輕吻著她的額發，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彥顏依偎在他懷裏，喃喃道，“我本該是恨她的，可如今對她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了。”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最終我覺得，她雖可恨，但是可憐更多。”

    “我們把所遭遇的一切都歸咎於她，但我們心裏都清楚，她也只是一顆被姬芮利用的棋子而已。”

    “她本可以一死了之重入輪迴，但她沒有，她選擇忍受著離殤媚毒的折磨，照顧了我們的孩子千年。”

    “當初我們去東海接孩子，看到慕詩那一刻，我便知道當初的情義還在。”

    “你去東海尋她時，說要她替我承受萬道天劫，她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明知將灰飛煙滅，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要替我承受，她真的有在虔誠懺悔贖罪。”

    “說句實話，我心裏是有感動的，但是不爽更多。”

    “我只是不願意承認，這個害死了師父的人，又將會成為我的救命恩人。”

    “可真正害死師父的，是姬芮，是南宮傲！而慕詩，不明不白地就成了他們的幫兇。”

    “我甚至心裏還隱隱的遺憾，我們是法力無邊的天神，活了這麼久，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她曾經也是我們把酒言歡的好朋友啊。”

    鳳冥淵眉頭蹙起，一臉厭煩，“誰跟那個蠢貨是好朋友！”

    彥顏低笑一聲，“你這個傢伙啊，就是死傲嬌。”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還曾誇過慕詩乖巧懂事，勤勉上進，這些你都忘了嗎？”

    鳳冥淵陰沉著臉不悅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彥顏淡淡微笑，“你看得很準，她只是一時糊塗犯了錯。”

    鳳冥淵補充道，“不可饒恕的錯誤。”

    “所以她要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來贖罪，我們也就此釋懷吧。”

    佘佴慕詩低著頭跟在李寶身後進來，跪下行禮問安，之後便不說話了。

    她跪在那裏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存在感極低。

    即便如此，鳳冥淵也無法忽略她的存在，就彷彿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坨鳥屎，他不看也知道汙穢在那裏，心裏的憤懣膈應不曾有過一瞬中斷。

    彥顏心態就平和很多，神情溫涼，聲音聽不出喜怒，“你來勤政殿必是有事，不妨直說。”

    佘佴慕詩先給彥顏和鳳冥淵磕了一個頭，然後唯唯諾諾地請求道，“罪奴想在死之前，回軒轅故地瞧一瞧。”

    鳳冥淵當即拍了御案，喝道：“滾出去！”

    佘佴慕詩被嚇得狠狠抖了一下。

    就連在大殿門口候著的李寶也嚇了一跳。

    彥顏是眼瞅著他拍的御案，所以沒被嚇到，倒是心疼這張紫檀木雕花御案，生生被他拍裂了。

    彥顏吩咐佘佴慕詩，“你先下去吧。”

    佘佴慕詩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邁著慌亂的小碎步離開勤政殿。

    佘佴慕詩在軒轅仙宮待了大半輩子，明知自己將要灰飛煙滅，惦記著回故土瞧一瞧也是人之常情。

    彥顏有點不太明白鳳冥淵為什麼這麼大的火氣。

    於是，彥顏直接做了決定，“正好我和孩子們也想回去看看赤鴻，不如就帶慕詩一起回去吧。”

    鳳冥淵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摸過錢莊帳本塞到彥顏懷裏，“你現在可是比我這個皇帝都要忙，哪有功夫去那麼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