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君臨暗自扶額，一邊無奈楚傾月不是盞省油的燈，一邊卻一直跟著楚傾月來到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來。

    只是此處，倒也不是完全陌生……

    他輕輕踩在面前略顯溼潤的土地上，不曾發出異響，卻見前方的楚傾月終於在一處行宮前，頓住了腳步。

    這一刻，寧君臨卻也忽然呼吸一滯……

    他眼光看向前方，正是昨夜暫時收殮安豐羽和張鈞涼屍骨之處。

    只是眼下這一處宮殿偏遠孤僻，作為帝王的身後之處，顯得格外有幾分蒼涼。

    楚傾月卻似乎不在意這些細節，今日的大殿之上，只聽她將安豐羽的身後事交代了下去，儼然是不準備親自等到安豐羽下葬的那天了……

    她來到巨大的水晶棺槨面前，卻見她從始至終不曾看向巨大棺槨旁，屬於她自己的那副棺槨。

    甚至，從昨日將安豐羽二人安頓至此，楚傾月也從始至終對自己的棺槨不甚在意的模樣。

    此刻，她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壺清酒，開啟蓋子，放在棺槨旁的小臺前。

    而她整個人，更是拉了個蒲團來席地而坐。

    聽她悵然一嘆，語聲淡淡道：

    “安豐羽，張鈞涼，我來送你們最後一程……”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悵然和迷茫，似乎也帶了幾分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念。

    只是此刻，原本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她，倒頭來反倒是輪到她來送這兩位昔日好友。

    寧君臨覺得，若不是楚傾月喝不得酒，估計她自己也想痛飲兩杯。

    然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寧君臨卻不由在想……

    不喝酒的人，是用什麼來熬過這世間苦痛的呢？

    連麻痺自己的機會都沒有，難道就不是一種折磨嗎？

    他想著，似乎都覺得那種痛苦難以想象，卻看楚傾月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樣，只是眼光放空，絮絮叨叨的說起了他們以前的事情。

    寧君臨倒也不是想偷聽他們說話，只是這屋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他估麼著時間，半夜怎麼也要勸楚傾月回去休息一番了……畢竟剛經歷過那般激烈的打鬥，她都累成了那樣，卻至今不曾休息片刻。

    哪怕是修武者，身體也不是鐵打的……

    他幽幽輕嘆一聲，不曾上前打斷楚傾月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只是自己來到偌大宮殿門前，尋了一處淋不到雨的地方，席地而坐，自己開始閉目修煉。

    畢竟，他不是很想知道，關於他們的過去。

    倒也不是不好奇楚傾月的過去，而是如果她的過去充滿了別人的影子，此刻的寧君臨卻怕擾亂自己的心緒。

    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大業未成之際，他不敢讓感情之事拖延了自己的步伐……

    尤其是，那些莫須有的事情不管是有，還是沒有，都已經隨著安豐羽結束的人生也一併結束了去。

    只是，雙眼合上，寧君臨也總是不由在想……

    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不能全怪安豐羽之後，知道他多年來的佈局竟然從始至終也在努力將對她的傷害減輕至最低之後，知道兩個人多年來其實早已暗生情愫，只是直至臨死那一刻才剖心得知後……

    她的心裏，當真會只裝得下自己一人嗎？

    心緒紛亂，修煉無法完全沉浸。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寧君臨無奈輕嘆一聲，感受到溼潤的春風拂過髮梢，看見春雨如絲洋洋灑下。

    不等他說話，身後卻忽然傳來了楚傾月的嗓音道：

    “你來這裏幹什麼？還不快回去休息。”

    她這話語調平平，寧君臨努力想了想，卻似乎沒從中聽出什麼別的意思來……

    只是他豁然扭頭看去，卻發現原本屬於楚傾月的棺槨早已不見了蹤影，只餘下滿地的齏粉，隨著春日裏呼嘯的清風而一點點失去了蹤跡。

    他整個人一愣，張了張嘴，還不等說什麼，卻感覺到楚傾月伸出手，握住他略微冰涼的大掌道：

    “既然這裏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有些事情我也就放下了，現在回去休息吧。”

    寧君臨愣了愣，回過頭來，正對上她清澈的眸光……

    她眼底有微微的溼潤，倒映著他的茫然，卻也充滿了純粹的感情，不見絲毫屬於過去的陰霾。

    這一刻的寧君臨，看向楚傾月的身影，雖然說不上來，卻莫名的覺得……

    她好像變了。

    似乎是往好的方向，看起來一往無前精神滿滿，只是……她心裏，當真是如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描淡寫嗎？

    不管怎麼說，安豐羽對她來說應該都是不同於常人的存在，畢竟不管是青梅竹馬多年的感情，還是長期相伴漸深的情愫……

    她的柔荑柔軟而冰涼，似乎自那一夜起，她的身體就多少有些沒恢復過來。

    拒了楚傾月要用傳送陣法回宮的打算，寧君臨竟從芥子中撐出一把紙傘，語聲淡淡道：

    “你也累了，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這次便走回去吧。”

    “……”

    楚傾月要是知道他有傘，這麼點距離自然也不會提出要用傳送陣法了。

    只是此刻，她挽著寧君臨的臂彎，感受著這熟悉而陌生的清風拂面，雨水與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變換的景色似乎始終在記憶和現實中來回跳轉……

    她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也有機會和寧君臨緩緩漫步於天青國的宮殿之中。

    而此刻，感受著身旁寧君臨有力的心跳，卻聽她忍不住好奇道：

    “君臨，那一夜……你是怎麼忽然出現在天青的，浩瀚的事情忙完了嗎？”

    她看過來，眼光中有少許疑惑。

    而寧君臨也不準備藏著掖著，不等楚傾月再問，他卻已經將答案和盤托出道：

    “當年我給你的玉佩，其實是子母佩，平日裏也就罷了，但是你當真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只是當年重金求來的縮地成寸符只有一張了，所以來找你，也只能有來無回了。”

    她聞言一愣，卻張了張嘴，似有愕然道：

    “你是說，你是用符篆過來的？”

    不等寧君臨說話，卻見楚傾月露出幾分震驚之色，似有不可置通道：

    “京城距此恐怕近千里，你只用了一張符篆？”

    眼前的事情，似乎在超乎於楚傾月的認知。

    她不是不會一日千里的陣法，只是那種陣法消耗的材料極其昂貴，尤其是需要銘陣者的精神力，到達相當恐怖的地步，才能一次凝聚成功！

    否則一旦銘刻符篆的過程中稍有耽擱，便會功虧一簣！

    而楚傾月修煉多年至今，也不過能一日百里。

    她張了張嘴，不由得在想寧君臨買這張符篆花了多少錢之際，又不由得在想……這種珍貴如此的東西，當真只是花錢可以買來的嗎？

    而此刻，楚傾月的疑惑寧君臨看在眼中，沉默持續了片刻，才聽寧君臨輕嘆一聲，似有無奈道：

    “月兒，記得嗎，我跟你說過，這靈界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地方。”

    他說著，伸出手握住她微涼的柔荑，卻聽他低啞語聲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道：

    “等這裏的事情忙完，你要隨我去看一看這靈界之外的天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