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夜，似乎也是兩個人之間第一次知根知底的將所有心事直抒胸臆的一夜……

    皎皎月光下安豐羽的眼光已經有些迷離了，以至於恍惚之際他也在想，如果當初他不曾走上這條不歸路，會不會現在還是個勤勤懇懇的帝王，和她安安穩穩的度過往後的餘生。

    只是，聽她道：

    “國運這種東西也不能盡信，或許會對國力產生些許影響，但不是不能透過帝王的努力來獲得，安豐羽，這麼多年來天青國水患雪災你從來只知治理，卻不曾下血本當真來修建堤壩填補人們災害，整顆心都放在國運之上，莫非你當真以為若我死了，這些事情當真就會不復存在了？”

    他聞言，一字一句都刻入腦海，這一刻卻也覺得她言之有理……

    他扯了扯唇角，只是看起來怎麼都有幾分苦澀的意味，聽他悵然長嘆一聲，無奈道：

    “是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太看重那莫須有的東西了……”

    他說著，扯了扯唇角，苦笑一聲。

    “其實我不知道說出來你信不信，不過本來也沒什麼時間了，你願意聽，就當我是胡言亂語了，其實我嘗試過尋找可以安全抽離國運又不傷你性命的辦法，只是多年來，沒什麼成果……”

    他說著，喝一大口烈酒，苦笑道：

    “我也想過，告訴你當年的真相，只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你，也不知道說了之後你會怎樣面對我……”

    他說著，看過來，略有幾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指尖。

    而楚傾月抿了抿唇，卻終究又在兩指一觸之間抽回了手……

    安豐羽看著桌案上自己枯槁的雙手，試探著伸出，又緩緩緊握成拳，聽他苦笑一聲，哀婉道：

    “月兒，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沒有想過要把事情搞到如今這一步，只是當年太多本可以正確的選擇，我不敢去做，倒頭來一步一步，卻把一盤好棋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他收回手，彷彿方纔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再看過來的眼光中，卻一反楚傾月所熟悉的深沉和算計，竟生出了兩分少年時曾見過的熠熠光輝……

    他輕嘆一聲，懇切道：

    “我沒有想過要用那樣的方式害死你。你渡劫之時，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我一出現那雷劫便會奔我而至，我想過無數種可能讓你痛快的結束，可是看見那雷霆劈在你的身上之際，我還是會覺得難受……”

    他伸出手，錘了錘胸口，悶悶的疼。

    “我覺得那樣離開，應該很難受吧，我也想過懺悔，只是你已經離開我了，再做什麼也是無用……”

    他說著，眼中的水意漸漸蓄了起來，似有幾分抓心撓肝的痛楚道：

    “後來，我發現國運沒有迴歸國運石上，那一刻我的心情很複雜，我不知道我該高興還是難過，但至少這個發現，讓我覺得你也許並沒有真正的離開……我去看過你的屍骨，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可是我的心裏又痛又麻木，不知道這一切究竟要持續到多久才能結束。”

    水光閃過他的下頜，楚傾月抿緊了唇，偏過頭不忍再看。

    但安豐羽許是喝多了些，胡話也顯得格外的多，眼下只見他苦笑一聲，漸漸化作了帶著幾分癲狂痛楚的笑意道：

    “我派人大江南北的尋過你的身影，可是不管怎麼找，你好好的躺在宮裏，又怎麼可能當真能在外面找到……”

    不知是不是當年的情愫不曾完全消散，又或許是安豐羽的心痛字裏行間讓人感同身受。

    楚傾月忽然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的疼，隨著這一陣疼痛越發激烈起來，她彷彿看見了一些模糊的畫面……

    她看見安豐羽一個人枯坐在書房之內，不看摺子，也不做任何事情，只是那樣靜靜地坐著，天光漸漸升起，再漸漸落下，他的沉默宛如一尊石刻，從始至終不見半分生機。

    她聽見他悵然的輕嘆，最終坐起身來，將桌上的什麼收斂起來，壓入一本書中。

    若不是這個動作，楚傾月幾乎沒有注意到，桌上燃盡的燈臺，未乾的墨跡，桌上竟是有東西的，只是他從不曾仔細看去……

    畫面一轉，來到了她所熟知的司天監。

    窗外是浩瀚天光，屋內則是熟悉的他和司天監的少監，也就是她離開過後的監正……

    細碎的語聲傳來，楚傾月卻敏銳的看見一抹詭異的青光閃過。

    緊接著，便聽安豐羽痛苦低吼一聲，隨即，見他整個人無力的跪倒在地，身體內彷彿有什麼東西被一點點抽出匯聚，在那一抹青光之上。

    她驀然瞪大了雙眼，想要看得更清，卻只見眼前忽然一黑！竟然彷彿整個人身體都變得空虛無力起來……

    眼前什麼畫面一閃即逝，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卻正跌落在神色惶急的安豐羽金色衣袍之上！

    她張了張嘴，不可置信的看向安豐羽，卻見他眼底的驚愕不弱於她，只是瞪大了眼睛，雙手都止不住顫抖道：

    “月兒……你，你這是怎麼了！”

    她神色古怪的張了張嘴，卻感覺鮮血彷彿流不盡一般，一陣一陣的衝擊著喉間，瀰漫出一陣古怪的腥甜。

    她整個人脫力的倒了下去，卻穩穩落在他的懷中，她眼前是一片虛無，彷彿看見安豐羽滿臉彷彿馬上要哭出來一般的哀婉，卻見她蹙了蹙眉，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發出低弱的嗓音道：

    “安豐羽……你……暗算我？”

    “我沒有！”

    這偌大的花園內只有他們二人，細弱的聲音也變得無比清晰，他聽見她喉間壓抑的痛苦，不由得整個人都亂了陣腳，沒忍住道：

    “月兒，月兒你挺住！我給你找御醫來！”

    說著，不等安豐羽將她扶起來，卻聽一道低沉嗓音，從兩人身後傳來道：

    “娘娘，你可看見了？陛下對國師大人情深意重，本座早說了，你不該心慈手軟的~”

    話音傳來，她艱難的看了過去，卻見到那兩團黑影之中隱隱夾雜著熟悉的意味。

    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裏彷彿有什麼東西被串聯起來，她扯了扯唇角，拼命想要坐起來，安豐羽連忙伸手扶住她，看向那邊的眼光卻充滿了憤怒道：

    “戚睿誠，這是怎麼回事！你明明跟朕說過，不必再傷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