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人若有情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彷彿又來到了那片熟悉的場景之中。
楚傾月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眼下的情況,她顯得十分淡定。
可是看著前面茫茫到看不清方向的路,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前進。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穿的還是來時那件衣裳,身體的虛弱在漸漸充盈,彷彿是現實身體裡未盡的能量,在漸漸被拉扯到這個世界中來。
上一次,總是在記掛安豐羽,在記掛天青國的皇宮。
可是這一次,楚傾月無奈的苦笑一聲,無奈的抬手繞起一縷長髮,失笑道:
“這債,好像越欠越多了,也不知道我要是死了,九川拍賣行會不會幫雪兒救救她母親。”
她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覺得疲倦,因此於茫茫天地間圈出一個陣法,乾脆席地一坐,無奈的想著,楚家那個萬壽無疆陣法,到底是想用來做什麼的?
這一刻,遠離了身體帶來的紛擾和痛覺,楚傾月卻覺得腦子裏很多東西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萬壽無疆陣法,當年看書中記載的話語彷彿一句一句飄上了心頭。據聞這個陣法建立之初,是爲了開啟去新世界的大門。
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的人,似乎都對自己未知的世界有著狂熱的憧憬,於是萬壽無疆陣法應運而生——
起初,是與天同壽的壽,疆土山河的疆,但隨著時間的推演,也已經被改的面目全非了。
忽然,不知道何處起了微微的風。
寒意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方纔只是覺得涼,但至少不是冷。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忽然覺得周遭的溫度驟降了不知道多少!
一時間,連衣袖都於寒冷的狂風中漸漸呈現出凝固的姿態!
那種冷,彷彿從腳底,從內裡緩緩升起,一點一點蠶食著本就所剩不多的溫度。
楚傾月愕然一愣,眼前的場景漸漸黯淡起來,連素白一片的天地彷彿都染上了朦朦的灰。
一時間,天地失色景物變幻!
楚傾月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努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以求抵禦眼前無孔不入的寒風。
每一次吹拂,都彷彿刮骨般凌冽!
而楚傾月卻不知道,此刻的現實世界中,還有一群人仍然在為她的生命付出努力……
一如此刻,等歷悠悠被花無缺派人送回了紀家,不知道費盡了多大的力氣,纔好不容易摸到了臨王府的上空!
而此刻,她淋漓的冷汗幾乎浸溼了衣衫!
稚嫩的小臉上,浮現出遠遠超出年齡的堅毅和痛苦之色。
她雙指併攏額角青筋直冒,只見她腳步都晃了晃,面前微弱的白光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要消失在這天地中一般,聽她咬牙喃喃道:
“堅持住……堅持住!”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一如此刻,廂房內。
孟晚晚的臉上浮現出凝重之色,她從今日來到臨王府,到現在都未曾休息過哪怕片刻。
可是眼下即便是虞秋曼的聚魂陣加上寧君臨的元氣封鎖,仍然止不住楚傾月身體上氣血洶涌流逝!
一時間,整張床單都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彷彿可以凝聚出濃郁的鮮血,隨時都要滴落。
而她臉色蒼白如紙,若不是胸膛還有幾絲細弱到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氣息,孟晚晚幾乎都準備宣佈死亡時間了!
她手上拿著鮮血淋漓的利刃,心裏同樣清楚,這把刀若是再不拔出來,不出半個時辰,同樣是回天乏術!
可是而今,最大的問題,仍然是止血!
寧君臨拿來的培元丹,按理來說能對眼前的情況產生近乎是逆轉性的效果!
可是此刻楚傾月的這個情況,已經完全咽不下任何東西了,哪怕是硬懟,至少也需要患者自己的配合。
孟晚晚不是沒想過硬塞,只是現在楚傾月這個情況,就算是真的能把丹藥硬塞下去,只怕她就算是不死於大出血,也會死於氣道梗阻!
如今這個情況,沒有先進的科學儀器,沒有血庫沒有配型!幾乎兩條路都是必死無疑!
這一刻,讓人站在生死的交叉路口,往左是死,往右,也是死!
饒是搶救經驗十分豐富的孟晚晚,此刻也不由得露出了幾分頹然之色,脫力般的坐在一邊,神色瀰漫出幾分無法言喻的哀傷……
她沒聽過楚傾月這個名字,也沒見過楚傾月這個人。
可是當她聽到楚傾月是爲了阻止街上一個男人向女人揮刀,卻被二人合力絞殺的那一刻,她只覺得,這個世界的好人,竟然已經如此難做了嗎?
孟晚晚知道自己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她從來不願意打聽病人的任何隱私,哪怕是楚傾月也不例外!
她就不該多問那一句!
看見寧君臨眼底的懊悔和哀傷同時涌現而出之際,她卻是如遭雷劈,剎那間心上好像破了個口子,冷風嗚嗚的灌進來。
恐怕若不是沒有外傷,她的情況並不比楚傾月好。
而此刻,只見她紅著眼,一邊罵道:
“我就說共情能力是種病!得治!”
一邊,瘋狂地在桌上的藥材中,翻找是否還有對現在情況有利的藥材……
可是,寧君臨拿出的東西很快就被消失殆盡,就算是沒有用完,現在的楚傾月也吞不下任何哪怕可能對眼下情況有利的藥物了。
一切,都是白費。
她見慣了生死,也見多了生命的流逝,但像這樣瘋狂噴涌無法遏制的情緒,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搶救一名緝毒警察,因公殉職。
第二次,是她因搶救病人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在手術檯上累得暈倒,醒來後收到的卻是患者的投訴,和鋪天蓋地的網暴。
第三次,則是看著這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因為做了一件還算是古道熱腸的事情,反而被她所救之人兩刀捅穿了心臟。
她不甘心……
作為一名醫生,習慣了與死神的拉鋸和博弈,卻不得不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指尖無可挽回的流逝,她不甘心!
而此刻,眼看著身後的孟晚晚在那邊神色抓狂到近乎有些發泄情緒的地步,寧君臨卻始終坐在床邊,拉著楚傾月的手。
他自己臉色已經同樣蒼白如紙了,哪怕是而今他這個修為,也頂不住這樣持續不斷的輸送元氣給另一個人。
便聽他輕嘆一聲,無奈道:
“孟神醫,你剛纔是不是說,如果她還能吃下這培元丹,情況能好轉很多?”
孟晚晚聞言一愣,愕然點了點頭,聽她道:
“如果還有其他的湯藥更好……不,有她也喝不下。”
話音未落,只見她露出幾分寂然之色,便自己否定了起來。
而寧君臨這一進屋,便是昏天黑地近乎半日,他不知道外面而今是什麼光景了。
他讓花無缺去通知九川拍賣行的人,怎麼動作如此之慢……
難道,一定要楚傾月親自去纔有用?
正這樣想著,卻聽他無奈道:
“要不,我親自喂她吧。”
“……”
“……”
虞秋曼和孟晚晚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你?”
寧君臨見到兩個女人這幅表情,只是無奈的翻了個白眼,長嘆道:
“事情已經這樣了,她的身體我都看光了,還差這個?”
孟晚晚神色古怪了一瞬,心說這年頭也沒有電視劇這個說法,為什麼總有人覺得能用嘴給一個將死之人把藥喂下去呢?
而寧君臨不知道兩個女人在思考什麼,眼下,只見他將培元丹倒出放在手上,渾圓的丹藥上顯露出交錯圓融的紫色和綠色環紋,寧君臨愣了愣,哪怕他不經常接觸丹藥,也能看出來這丹藥成色極佳!
恐怕,說是上上品都不為過!
而虞秋曼沒說什麼,撇了撇嘴,看了看寧君臨,識趣的準備拉走已經腳步虛軟到走不動路的孟神醫。
兩個女人尚未邁出房門,卻聽身後他的語聲悠悠,彷彿自言自語般呢喃道:
“楚傾月,事情因我而起,若是你能活下來,我會對你負責的。”
聽著身後的動靜,虞秋曼想回頭,但終究是硬生生忍住了……
要說來,她或許算到了寧君臨的紅鸞在南方,但紅鸞終究只是紅鸞,這個年頭她所觀的命運,多數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卻沒幾分真情實意在裡面。
只是,她當真沒想到……寧君臨這個鐵石心腸野心勃勃一心只想搞政治的男人,竟然當真會對楚傾月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