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楚傾月第一次見到她的父親。

    他劍眉星目丰神俊朗，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反而打磨出越發醇厚深沉的氣質。

    不得不說，饒是楚傾月當年見過不少青年才俊，楚星文在他們之中，仍算得上翹楚。

    可以想象，若是他再年輕個十幾歲，怕是在京城也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

    只是，這個人一開口，便讓楚傾月心裏對這個父親的好印象一瞬間碎了個徹底。

    “混賬！跪下！”

    男子的爆喝聲傳來，楚傾月感覺到站在身側的紀傾瀾都愣仲了片刻。

    她掃視一圈大廳裡坐在右側的楚傾江和一名中年女子，看年紀與她娘相仿，姿色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但與楚傾江有幾分相似之處，料想便是二姨娘了。

    見此，楚傾月不由冷笑一聲。

    呵，她娘這個當家主母還站在門前，這個二姨娘卻一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楚星文也彷彿看不見這一切一般，只是怒氣衝衝的瞪著她。

    看樣子，這個爹跟楚傾江也是一丘之貉。

    “我為何要跪？請問我可做錯什麼？”

    隨著楚傾月話音落地，在場的眾人都是呼吸一滯。

    連門外聽著動靜的下人，都不由得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原因無他，別看楚星文這副好皮相，但一旦回了家，對二姨娘和二小姐還好，對其他人，那都是疾言厲色宛如仇人一般！

    但凡有半句忤逆……

    “孽障！紀傾瀾，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好女兒？”

    紀傾瀾忽然被叫到大名，眉心一蹙，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楚傾月冷哼一聲，語聲中滿滿都是嘲諷道：

    “說得像我不是你的女兒一樣，子不教父之過，你就不知道反思反思自己？”

    “孽障！真是個孽障！！！”

    ……

    楚星文正在氣頭上，似乎腦子不是很夠用。

    可是一直坐在大廳內旁觀的二姨娘，卻臉色一變，似乎看出了些許端倪。

    此時此刻她眼光看向楚傾江，便見楚傾江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聳了聳肩，證實了楚傾月的腦子恢復，是確有其事。

    如此想著，二姨娘不自覺將指尖抵住紅唇，露出三分思考之色。

    而這邊，楚星文人在氣頭上，再聽楚傾月這般頂撞兩句，當即一個箭步衝過去，揚起手就要拍向楚傾月！

    但此刻，卻見一雙細弱柔荑，看似無力，卻半步不退的抓住楚星文的手腕，神色冷冷道：

    “老爺好大的口氣，不分青紅皁白便叫月兒回來挨訓，可曾考慮過其中緣由？”

    楚星文氣的雙眼發紅，顯出幾分模樣可怖的表情來，惡狠狠的盯著紀傾瀾，咬牙切齒道：

    “不管是什麼事，難道這就是她跟父親說話的態度？我不能教育她？”

    紀傾瀾聞言，卻彷彿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冷笑道：

    “老爺怎麼能不配呢，畢竟月兒生下來至今十六載，見過老爺的次數不超過一掌，而今剛剛恢復了神智，便見老爺跟女兒說話這般態度，您可真當得上一個‘好父親’。”

    紀傾瀾這話說著聲調平直，一字一句卻滿滿是揶揄嘲諷。

    楚傾月本就不怕，此時此刻看著楚星文猩紅的目光瞪過來，便乾脆雙手環胸，大有一副‘母親說得對’的架勢。

    而此刻，卻見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二姨娘，卻忽然走了過來，柔柔的拉住楚星文的手臂，輕聲道：

    “老爺，何必跟小姐動這麼大的肝火，她還是個孩子，不懂事說說也就罷了，老爺您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你滾開！這孽障把江兒打成這樣，你還幫著她說話？”

    “……”

    楚傾月聞言，不由唇角抽了抽，滿臉的疑惑就差寫著‘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幫我說話了’。

    二姨娘這話看似是溫柔體貼，但此時此刻，除了火上澆油，楚傾月暫時看不出第二種意思。

    說白了，不就是明裏暗裏說這件事都是她不懂事，她的錯。

    而二姨娘卻似乎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哪怕當著紀傾瀾在此，也是厚著臉皮低聲道：

    “夫人本就是紀家的小姐，自小便跋扈慣了，孩子隨她也情有可原，不過是兩個孩子有些矛盾，教訓教訓便可，老爺消消氣吧~”

    楚傾月看著自家孃親鐵青的臉色，心裏似乎一瞬間就明白了這麼些年母親鬥不過這女人的原因。

    她前世在皇宮，什麼腥風血雨沒見過，何況後宮真要鬥起來，這段位簡直不夠看。

    可是一個心裏生氣，卻放不下身段與市井潑婦一般與她理論，一個爹又像個沒腦子的東西，女人三言兩語就糊弄的七葷八素。

    如她所想，二姨娘這兩句看似勸解，實則火上澆油的話語很快便起了實質性的作用。

    一如此刻這個距離，她幾乎可以清晰地聽見楚星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她一邊無奈，好不容易有了父親，卻是這副模樣。

    一邊，袖中指尖微動，聽兩聲驚呼，看見楚星文揮手推開了兩個女人，蒲扇般的大掌不管不顧的朝著她天靈蓋拍來！

    “誒……”

    楚傾月輕嘆一聲，滿是無奈與失望。

    抬眸，深邃而平靜的瞳孔倒映出楚星文的猙獰神色和佈滿血絲的雙眼，聽著他的怒吼聲在耳畔響起道：

    “孽障，看我今天不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禮數！”

    紀傾瀾看著這一幕，瞪大了眸子沒忍住輕呼一聲，連忙要衝過來，卻眼看著已經攔不住楚星文的動作。

    楚傾月剛準備抬手，卻忽然聽身後一道腳步聲由遠而近，不過是一息時間，便鬼魅般忽然來到了身後。

    隨著，一道略顯蒼老的語聲響起道：

    “楚大人好大的脾氣。”

    話音未落，楚傾月便見自身後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掌，僅是輕輕一點，便將楚星文直接推得倒飛出三步以外，才堪堪穩住身形！

    見他蓄滿怒氣的眼光猛地瞪過來，正要出言呵斥，卻在看清來者何人之後，整個人忽然僵在了原地。

    恰逢此刻，紀傾瀾也衝過來，一把將她拉到了身後，滿臉警惕的看著面前表情僵硬的楚星文。

    隨即，便見他猛然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徑直繞過楚傾月，來到了來者面前，弓著身歉然到：

    “姜長老，教訓教訓小女而已，抱歉吵到您了。”

    說著，楚傾月不過冷笑著扯了扯唇角，眼光不帶感情的看著楚星文身上的怒氣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更是擺出一副略顯諂媚的笑意道：

    “姜長老請上座，今日來此可是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