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淵聽到此處，面色更為凝重。

    就目前情況來說，十之八九顧淮喻就是在偷偷地為五皇子的私兵運送錢糧。

    可偏生顧淮喻這人又十分謹慎，叫人很難抓住把柄。

    而且顧淮喻這人還滑不丟手的，到時候就算被抓住了把柄，只怕這人也能厚著臉皮為他自己求饒脫身。

    思及此，霍淵暗道這件事情他還得暗中再出把力，否則恐怕不好出結果。

    一番商議妥當，時辰已經到了飯點。

    裴儀很自然地邀請霍淵一同用了晚飯。

    霍淵吃完飯便有點心不在焉，主要在於他不好意思開口說自己想住在縣衙裡——先前可是他自己離開縣衙的，今日出於商量要事的需求，他來縣衙找裴儀無可厚非。

    可如今事情也商量完了，他自己卻還賴在府衙不想走了，這事兒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在他糾結著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旁的裴儀笑著提議道：“殿下今晚就依舊歇在先前的廂房裏吧。”

    對方給了自己臺階下，霍淵趕緊接住了，故作矜持地應聲道：“也好。”

    話落，霍淵自己有些臉紅——其實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他再拿出點驕矜自持其實也沒啥意思，反正他的心思裴儀也顯然都看穿了。

    一行人在院子裡散步消食，又漫無邊際地聊了會兒家常，過了一會兒，便各自回自己的廂房歇下了。

    裴儀心裏裝著事兒，自然沒法這麼早入睡。

    她將縣衙去年有關饑荒的卷宗又翻出來仔細查閱，想從中找出點端倪來。

    如此看著卷宗，時間過了多久裴儀也沒注意到。

    等到房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裴儀才渾身一個驚顫醒過神來，一看屋裏的滴漏，發覺現在竟然已是亥初時刻，擱現代便是半夜九點多，於古代來說真是相當晚了。

    她將卷宗合上，正色問道：“誰呀？”

    屋外的人柔聲答道：“三郎，是我，阿衡。”

    裴儀心中默然。

    在她看來，蕭君集這人整天滿腦子的風花雪月，如今三更半夜來找她一準沒什麼正經事兒。

    裴儀沉默了片刻，開口道：“今日夜已深，我也乏了，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議吧。”

    屋外的男人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話，沉默了小會兒纔開口堅持道：“可我要說的事確實十分要緊，必須得今晚就說清楚，不然拖一刻就危險一刻。”

    裴儀聽他語氣鄭重，暗道這事兒八成做不了偽——倘若蕭君集只是爲了深夜見她一面而胡說出這種話來騙她，那人品實在是爛到家了。

    “蕭世子進來說話吧。”裴儀這才鬆口道。

    話落，房門“吱呀”一聲從外輕輕推開。

    蕭君集一步跨進了門檻並回身將房門關好，接著快步走向了裴儀——這些動作每一個都很急，看得出他的確是有急事要說，很趕時間。

    裴儀見狀神色越發鄭重了，沉聲問道：“你有何事要說？”

    蕭君集在她旁邊坐下，抬眸看了眼洞穿的窗戶——從這裏可以窺見院子裡的情形，能知曉外面是否有人偷聽。

    裴儀一瞧他這動作便知道他在擔憂什麼，很輕鬆地道：“七殺就歇在旁邊的廂房裏。有他在，旁人接近不了我們這間廂房，阿衡有話不妨直說。”

    蕭君集原本想陰陽怪氣地刺一句說：三郎你可真信任七殺。

    可轉念一想，自己此番是來商量要事兒的，哪能將話頭往那爭風吃醋上面引？

    蕭君集只得壓下心中的醋意，低聲道：“三郎應當記得，我白天那會兒給你說，陛下指明要我進京相見。”

    裴儀沉著頷首道：“這事兒我記得。”

    蕭君集淺淺抿唇笑了下，戲謔地道：“一方天子不會無緣無故召封疆大吏的世子爺相見的。”

    蕭家家主乃是陛下自己親封的淮南王，雖然領地在淮南，但卻常年呆在晉州，只是遙領淮南的稅賦食封而已，也算得一方封疆大吏。

    裴儀聽得他話中有話，細細一想，便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

    她的神色變得無比鄭重起來，壓低聲音問道：“難不成……陛下懷疑淮南王……”

    後面的話實在是有些大不敬，裴儀只用手在兩人中間的小几上寫了個“反”字。

    蕭君集點了點頭，哂笑道：“可不就是這個理麼？我此番若是入了京，陛下必然會留我在京中常住——換言之，我可就成了蕭家在京都的質子了。將來蕭家若是真有什麼動作，我一個人在京都還能安全麼？”

    裴儀原本想說：我裴家必然護你一分周全。

    但話到嘴邊，裴儀又突然意識到此事幹系重大，到時候，她阿爹兄長們肯不肯幫蕭君集脫險還得另說。

    她想了想，低聲問道：“那你還入京嗎？”

    蕭君集忽而託著腮幫子看她，笑得蔫壞蔫壞的，吊兒郎當地問道：“若我上報皇帝說，我到了萬壽縣後水土不服，幾近生死邊緣，正好打道回府。三郎覺得皇帝會信嗎？”

    裴儀面色凝重，斬釘截鐵地道：“陛下肯定不會信。他有意召你入宮，你卻故意推脫不見。陛下只會認定是淮南王心中有鬼，到時候蕭家處境就艱難了。”

    畢竟，一旦皇帝認定你就是意在謀反，那你必定是沒有活路可走了，到時候朝廷派兵攻打晉州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哎……”蕭君集嘆了口氣，一臉惆悵地道，“三郎這話的確在理。可京都我是肯定不會去的——那裏就是龍潭虎穴，我只怕是有去無回。”

    裴儀沒有接這話茬。

    她心裏在想別的事情——顧淮喻，也就是晉州蕭家嫡二公子蕭君臨，在京都以商人身份各種活動關係，這到底是蕭君臨的個人行為，還是說得了淮南王的授意？

    看書的時候，男主蕭君臨光芒太盛，什麼功勞好像都是他一個人的——包括蕭家舉兵造反好像也是他一個人勸說而成的。

    但如今設身處地地好好想一想，事情恐怕並非如此。

    蕭君臨說到底如今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和她大小不相上下——就這樣的年齡和身份，蕭君臨手頭哪有那麼多可以活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