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殺沒料到裴儀會問他這種話。

    他自己因為壽命問題覺得愧對裴儀，不知不覺中就改了稱謂——意圖以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也不要耽誤了裴儀。

    可他沒想到就這樣細微的差別，他自己可能都還沒覺得有什麼，三爺竟是體察到了。

    七殺心裏又是難過又是甜蜜。

    他這人藏得住事，可於感情一道又確實不懂，每回都是打直球——如今裴儀這般問起，他便覺得自己藏無可藏，還是據實以告的好。

    “我本是死士，最多隻能活到二十出頭。”七殺神色暗淡地道，“我不想我走的時候，三爺為我過分傷心。”

    裴儀愣怔。

    她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會給出這麼一個理由。

    這一刻，她心裏充滿了憐惜。

    她發覺這個看似冷漠不懂人情的少年其實有一顆細膩的心。

    裴儀柔聲寬慰道：“你忘了我先前說要給你研製終極解藥了？有了藥物調理，你能長命百歲。”

    七殺卻是沒這麼樂觀。

    他面色罕見地流露出了些許憂傷，嚴肅地道：“死士的身體過早虧空了，就算有解藥也至多能活到二十五歲。”

    說二十五歲都是冒進了，能活到二十四歲都不知是多少死士都羨慕的“長壽”。

    裴儀聽到這番話，心裏不免難過。

    原書中大佬楚臨澤（七殺）就是個短命之人，想來正如七殺所說，就算有了解藥可身體也早就虧空了，只能苟延殘喘幾年罷了。

    若是這樣，那她求阿爹給終極解藥還有什麼意義呢？

    裴儀心裏是說不出的難受。

    但她轉而想到一件事情，整個人又開心起來。

    “嶽神醫不就在萬壽縣嘛。”裴儀故作輕鬆地笑道，“先前，我們的人已經與他約好六月二十日登門求醫。反正當天嶽神醫要給杜子賬看腦子，讓他也順帶給你看看不就好了。”

    原書中嶽神醫就是全書裡的醫術天花板，裴儀對這人的醫術很有信心。

    七殺卻是沒抱太多希望。

    他的那批同行們已經以自身的短命經歷給了他太多太多的事實經驗，他不敢天真地認為一個所謂的神醫就能延長他的壽命。

    “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裴儀心裏有了打算，語氣也輕鬆了起來。

    七殺看她這麼高興，心裏卻是越發沉重。萬一那嶽神醫無能為力，三郎到時候豈不是會更為難過？這種從一開始就抱希望的事情最容易惹人失望。

    這時，僕人進來稟報道：“大人，三皇子在屋外找你，說有要事相商。”

    裴儀若有所思，很沉著地吩咐道：“請三殿下進屋來說吧。”

    僕人領命而去。

    不多時，霍淵便走進屋來。

    他的神色有些忸怩，畢竟他剛剛纔因打架鬥毆事件被裴儀訓了一頓，心底裏覺得自己怪沒有面子的。

    再加之他先前深夜哭著離開縣衙，如今自己又主動回來了，這讓他更覺得不太好意思。

    裴儀卻是一派輕鬆自在之態。

    她從書桌之後站起身來，招呼霍淵在一旁坐下，很和氣地笑著問道：“不知殿下找我所謂何事？”

    霍淵見她這麼輕鬆，便覺得自己一個男人還不如一個姑娘家拿得起放得下，心底裏一下子就豁然了。

    他坐在書桌旁邊的椅子上，沉聲道：“我今天在酒館裏差點親眼目睹了一常暴動……”

    裴儀吃了一驚，專注地聽著霍淵娓娓道來。

    末了，霍淵肅容分析道：“去年萬壽縣的饑荒實在是來得蹊蹺。老百姓說他們去年並沒有歉收，理應沒有饑荒纔對。”

    裴儀斂眸思索了小會兒，斟酌著道：“若去年萬壽縣的糧食本來很充裕，那這場饑荒就確實蹊蹺了。明明各家各戶的糧食都是足夠的，最後卻鬧到沒有糧食吃的地步，那糧食都去哪兒了呢？”

    霍淵順著這話想了下去，臉色越來越沉。突然之間，他腦中靈光乍現，面色都不由得微微一亮。

    裴儀心中也有了眉目，臉色也有些異樣。

    兩人都下意識去看對方，目光交匯到了一起。

    裴儀悠然一笑道：“看殿下這樣子應該是心中有數了，不妨說來聽聽。”

    霍淵淺笑道：“我看你也有想法了，不如你先說說。”

    裴儀倒也沒有推辭，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了一些。

    她也沒開口說話，而是用手指頭在茶杯裡蘸了一點點水，接著在几案上寫了一個“兵”字。

    霍淵心中瞭然，皮裏陽秋地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其實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那麼多糧食突然沒了，一定總有個去向。

    糧食消失得離奇，還消失得特別多，說明有個地方需要許多糧食且不宜為外界知道。

    結合先前五皇子可能在萬壽縣私養重兵的訊息來看，這些糧食極有可能是被這群藏在暗處計程車兵給用了。

    而且，從耗糧量來看，這群士兵的數目應該不少。

    “起碼有三萬人。”霍淵低聲道。

    在京都附近養著三萬兵馬，這委實不算少了。

    裴儀倒吸口一涼氣。

    這麼多兵馬囤積在京都附近，若是一有異動，那必然是一場腥風血雨。

    “眼下，就是要找出這些兵馬究竟藏於何處。”霍淵臉上是少有的肅殺與鄭重，聲音也格外低沉，透著股危險氣息。

    裴儀忽而想起蕭君臨先前說他要來萬壽縣做米麪生意，會不會……這些糧食就是爲了給這些士兵用的？

    思及此，裴儀講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殿下，先前顧淮喻與我同行，他途中運送的就是一批米麪食物……”如此如此講了一番。

    霍淵聽罷，垂眸沉思片刻後道：“顧淮喻與我的那些兄弟走得都挺近的，說不準真的在為我五弟辦事。你既然已經派人盯著顧淮喻交易米麪的店鋪，現在有什麼收穫嗎？”

    這事兒裴儀已經交給七殺去負責，具體情況就得要七殺來講才更為妥當。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七殺這才適時開口道：“那幾家店鋪目前都還沒有大數額的糧食交易。倘若店鋪交易有異動，我底下的人立馬會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