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關離雲州僅有三十里的路程。

    雲州城中的人們一眼就能看見虞山關城牆之上燒起的狼煙。

    若是虞山關破了，首當其衝的便是雲州的百姓。

    謝雲寧握著手中的佈防圖，久久沒有說話。

    楚依依緊張的盯著謝雲寧。

    他的神色不對，明明眼睛看似在看著圖，眼神卻是渙散的。

    他在想事情。

    楚依依抿著唇，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虞山關之前是寧將軍的地盤？”

    上輩子的寧元榮命不長。

    他死在寧德帝繼位的前一年。

    副將找到寧元榮的屍身的時候，他渾身上下扎滿了箭矢與長矛，像個刺蝟一般。

    相比起其他膘肥體壯的將軍，寧元榮很瘦。

    可那一日，需要整整四個士兵才能將他抬起來。

    謝雲寧握著那張佈防圖，忽然想起了記憶深處的父親。

    寧元榮不善表達，他總是盯著謝雲寧的那張臉，卻並不說話。

    他的眼神很古怪，謝雲寧總感覺他在透過自己看著什麼人。

    寧元榮不像是個父親，倒更像是個陌生的親戚。

    可他喊謝雲寧逃跑的時候卻那般深刻，寄過來的一封封信件都彷彿滲著血。

    謝雲寧攥緊手中的佈防圖。

    謝昌文想要的不是虞山關，而是他父親一生的心血。

    楚依依咬著唇：“要是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那裏還有一些書籍和信件，可惜時間太緊急，沒能全弄回來。

    謝雲寧的眼睛亮了。

    他猛地抱住楚依依，在她臉上啃了兩口。

    溫熱的觸感一閃而過。

    他咬得不重，不太疼，反而有些隱隱約約的癢。

    楚依依面色緋紅，抓著謝雲寧就是一頓錘。

    “你是狗嗎，大白天的咬人呢！”

    前面還有車伕，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謝雲寧靠在她肩頭，溫熱的呼吸直往她臉上吹。

    “明天或是後天，我得去探一次。”

    有佈防圖就會有信件。

    三皇子不可能無的放矢，謝昌文一定有任務在身！

    楚依依眼中有些擔憂。

    她輕輕撫摸著謝雲寧的頭頂。

    他的髮質軟且柔，不像是人的頭髮，摸起來反倒更像是清原縣院子裡那條黃狗的狗毛一般。

    楚依依抱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知道你身手好，可那也不能冒險。”

    “我知道分寸。”

    “可我擔心！”

    楚依依無端的覺得心裏一陣難受。

    三皇子是什麼人，她最清楚。

    若是謝雲寧跟她上輩子一樣栽進去了怎麼辦？

    她纔不要當一輩子的寡婦。

    就算再有錢也不要！

    她想要謝雲寧每天像條小狗一樣蹲在灶臺邊盯著她，眼睛亮晶晶。

    他會在每一罈酒剛剛釀出來的時候上去偷喝，在喝醉之後唱著西北的歌。

    楚依依想，也許等她老了之後，她還是會腳冷。

    她能把腳放謝雲寧的被窩裏麵放一輩子。

    可若是謝雲寧提前走了呢？

    楚依依不知道，她沒想過。

    謝雲寧剛想說話，他一轉頭，看見了楚依依眼底閃爍著的淚光。

    一點淚滴掛在楚依依的睫毛根部。

    謝雲寧湊上去，伸舌頭一口舔掉。

    眼淚甜中帶鹹，他攬著楚依依，輕聲安慰。

    “不哭不哭，我不去了。下午咱們清點一下，收回來多少嫁妝，咱們計算一下分紅，去當一對悠閒快樂的地主就好了。”

    “依依今天還給我要回來一座山呢，真賢惠。過兩天咱們看看，那座山是種什麼好。你喜歡吃柿子，咱們就在山上種滿柿子。”

    “你喜歡的那家滷味店我也買下來了，等酒樓休息的時候就把他叫到家裏來，一天燉個十斤八斤的，想吃多少滷味都有。”

    “二嫂那個鳳冠真難看，得虧你沒要。不過依依戴什麼都好看。我給你定了兩套頭面，圖紙是自己畫的，你可別嫌醜。”

    楚依依把臉埋在他懷裏，過了許久她才哼唧了一句。

    “浪費錢！”

    她的心裏好像被許多毛毛塞滿了，即暖和又叫她一陣一陣的癢。

    謝雲寧環著她：“花在你身上的都不叫浪費！”

    他眼底藏著認真，烏黑的瞳子裡面彷彿有星光流轉。

    “我纔不會死呢，在咱們子孫滿堂之前，我這條命可金貴了。我不想讓你嫁別的男人，我就算死了也會氣活過來。可讓你守寡太殘忍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甜香給包圍，甜香之中，混著一絲眼淚的鹹。

    熟悉的清爽氣息在楚依依鼻端和唇角炸開。

    她愣了一瞬間，並不十分後悔。

    也許她早就喜歡上謝雲寧了。

    如今反而顯得太晚了。

    過了好久，楚依依呼吸不過來之後，她才鬆開謝雲寧。

    謝雲寧眼中生出一瞬間的怔忪。

    楚依依唇角溼潤，她望著謝雲寧那張臉，忽然想起成親那晚他剪燈花的情形。

    “你.......”

    “我教你如何換氣。”

    馬車吱吱呀呀前行著。

    車伕嘴裏哼著歌，一邊在心裏感慨，這春天真好啊。

    謝雲寧唇角溼潤，他圈著有氣無力的楚依依，露出一個滿足的笑意。

    這一波不虧！

    楚依依眼底泛出淚光：“你是故意的！”

    “就生氣了？明明你咬我我都沒生氣。”

    謝雲寧小聲的嘟囔著，馬車裏麵，迴盪著他的呼吸聲。

    楚依依別過臉去不理她。

    她翻出沈半月和胡茵茵給的店契一張張翻看。

    “東來大酒樓，米鋪三間，布莊兩個，成衣鋪子.......”

    謝雲寧仔仔細細的聽著，面色逐漸難看。

    “就這些？”

    楚依依輕輕點點頭。

    光是這些鋪子的價值就已經上萬兩了。

    這還不包括胡茵茵給她的一個田莊。

    謝雲寧臉色卻不滿：“一群鐵公雞！”

    這些東西看著豐厚，卻壓根不到當年的三成。

    他叫了聲車伕：“先去東來酒樓。”

    車伕也不多問，只輕輕在馬背上抽了一下。

    如今早就過了飯點，東來酒樓裡面卻依然熙熙攘攘。

    楚依依挑開車簾，一手牽著謝雲寧，緩緩走下馬車。

    忽然，楚依依感覺到了一道充滿惡意的視線，來自她的頭頂。

    她朝那個方向望去，那人卻啪的一聲關上了窗戶。

    謝雲寧關切的詢問：‘怎麼了？’

    楚依依伸手指向那個包間：“三樓，右手第二扇窗，有人認識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