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兄長
楚依依輾轉反側睡不著。
她身邊,傳來謝雲寧清淺的呼吸聲。
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上,帶出一抹灼燙感。
如今這樣的日子,楚依依連想都不敢想。
房子、銀子,不用看人臉色的日子。
她上輩子求了一輩子,卻什麼也沒求到。
若是沒有林錦兒,楚依依估計會把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
也許,從撞見謝雲寧那一刻開始,她就收穫了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被窩裏麵的氣味令人安心,楚依依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黑暗中,本該熟睡的謝雲寧睜開了眼。
他輕手輕腳的爬出來,拉開窗子。
他剛要翻出去,又半途折回,替楚依依掖好被子。
謝雲寧幾個起落,來到清原縣一家不起眼的米鋪外面。
他輕輕敲了敲米鋪三樓的窗戶。
老闆眼底帶著醉意:“誰呀。”
一柄薄刃從窗戶之中穿出。
那米鋪老闆臉上的血色頃刻之間褪了個乾淨,一張圓胖大臉煞白煞白。
“誰......小心我報官了!”
謝雲寧一拳砸進窗戶紙之中。
米鋪老闆只看見一隻蒼白瘦長的手。
那手心裏攥著一把刀,刀柄上刻著狼頭。
老闆的瞳孔驟然縮緊,他張嘴剛想叫,卻被一刀刺穿胸口。
那把匕首猛地拔出,鮮血從他胸口噴濺而出,弄髒了窗戶紙。
老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
他眼前發黑,渾身上下一陣陣的哆嗦。
胸前的傷口沒有多疼,他只感覺冷。
他聽見窗外少年的聲音,清冽如寒泉。
“就是你向紅衣司告密,害死一十三個西北軍。我來晚了,讓你多活了十八天。”
米鋪老闆轟然倒地,喉嚨裡荷荷作響。
謝雲寧擦了擦匕首,輕輕落在房頂上。
昏暗的巷子裡,一行人急急奔來。
隨侍面色難看,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趕到王家村。
可那邊的人卻說,楚依依今日壓根沒回去。
楚依依的親爹還健在,可他就是個潑皮無賴,不見銀子不肯張嘴。
長隨花了十幾兩銀子,卻只得知,楚依依是他親生的。
長隨心裏有恨,他從其他村民口中得知,王家村確實有一個孤女,卻不是楚依依,而是林錦兒。
可林錦兒前幾天因為涉及謀反,被姜知府抓走了,如今正關在寧州府大牢裡。
長隨連忙趕回清原縣,他得立馬把這事告訴他家主子。
謝雲寧面色漆黑,紅衣司的人,在清原縣深夜奔行?
他們找到了什麼訊息?
天色漸漸泛白,謝雲寧不敢再跟,連忙趕回水西的院子裡。
謝雲寧脫了外袍,用內力烘乾自己一身溼寒氣,纔敢鑽進被窩。
旁邊的楚依依不安分的動了動,謝雲寧想也不想,一把攬住。
楚依依在做噩夢。
她夢見了自己前世的兄長。
她父親安國公在寧德三年就歿了,只留下楚霜華一個人肩負這冗重的家業。
安國公只有楚霜華和楚依依兩個嫡出血脈,膝下還有個庶出的女兒,卻跟楚霜華不親近。
楚家旁支倒是枝繁葉茂,人丁眾多。
可他們卻不安好心,眼裏心裏盯著的都是國公爺的位置。
楚國公本就耳根子軟,自從妻子死後,他終日買醉,不問世事。
他一個人爛泥扶不上牆也就罷了。
可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同宗同族卻沒打算放過這一家子。
天知道楚霜華踩了多少人的血才能夠坐穩現在的位置。
楚依依夢裏的楚霜華已經三十有餘,坐擁整個紅衣司,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時宮中的秉筆太監九千歲已死,紅衣司迅速的取代了東西廠的番子,成為天子坐下唯一的鷹犬。
可楚霜華卻一身紅衣,跪在雪地之中,叩求皇帝放了他妹妹。
楚依依心想,林錦兒運道那麼好,應該已經當了皇后吧,難道還能被廢?
可楚霜華的庶妹楚飛絮明明嫁的是一品文官,他哪來的妹妹?
楚霜華跟楚依依的相貌只有三分相似,他的眉眼凌厲之中帶著點妖氣。
如今他早就破了相,額頭滲著血。
他卻好似無知無覺,一個一個響頭磕在御階前。
雪地上沾著猩紅的印子,宛若下了點點紅梅。
楚霜華眼裏透著哀慼,終於,他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楚依依忽然覺得心口一陣陣抽著疼。
可她還是不明白,楚霜華究竟說的是哪個妹妹。
明明在楚家,也不見他有多疼林錦兒。
楚霜華這種人冷心冷肺,連血也是冷的,他怎麼可能會在乎血肉親情?
楚依依看見楚霜華的嘴角顫了顫,吐出“妹妹”兩個字。
謝雲寧輕輕攬住楚依依,拍了拍。
他聽見她嘴裏小聲呢喃:“哥哥......”
楚依依哪裏來的哥哥?
謝雲寧皺起眉頭,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他都未曾聽說過楚依依有個哥哥。
天矇矇亮,楚依依二人便上車回到王家村,只留給劉張氏二兩銀子和一張紙條。
楚依依在心裏盤算著,半個月後,她會來縣裏賣下一批酒。
等到時候劉張氏的酒也釀好了,可以放進空間裡。
牛車緩緩朝著出城的路駛去。
早上霧大風冷,楚依依忍不住往謝雲寧那邊靠了點。
牛車軋到石頭,猛地顛簸了一下。
楚依依一頭朝著謝雲寧的背後撞去。
“疼嗎?”
“沒有。”
楚依依伸手戳戳謝雲寧的後背。
明明他身上也沒見多少肉,為什麼後背會這麼硬?
清原縣最高的酒樓之上,有一人緩緩起身。
楚霜華依舊一身紅衣,屋裏點著奇楠降真香,清苦微甜的氣味縈繞在他身上。
可他僵臥在地,身上卻沒有半分活人氣息,麪皮雪白,像個死人。
隨侍戰戰兢兢的跪在他面前:“主子,昨夜夜探就是這個情況。”
楚霜華抓起背上的酒壺擲在地上。
一股甘甜如蜜的米香瞬間充盈了整個屋子,甚至壓過旁邊香爐裡的奇楠香。
楚霜華眼睛微眯,口中的話也刻薄。
“去查查那個姓林的東西的底細,我國公府的門不是什麼野雞都能進的。”
隨侍額頭冷汗直冒:“是,主子!”
飛濺的碎瓷片在他額頭上劃了一道,淋漓的血痕在他臉上縱橫。
楚霜華隨手一指地上的殘渣:“這是什麼酒?抬一罈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