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活需要儀式感
午夜時分,路燈昏暗。
一連半月不曾下雨,城市的空氣中只有滯悶的熱。
琥珀園小區的側門,門衛室大爺披著衣服走了出來,神情怏怏地拉動了道閘的開關,在金盃車駛入小區內,大爺動了動嘴皮,似乎是在宣洩內心的不滿。
金盃車後排,打扮時髦的女人正把頭靠在半開的車窗上,她歪頭笑著,染著霧霾藍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著燃燒的香菸。
“今兒的妝有些濃了。”
旁邊的男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著,目光卻未投向她。
“濃嗎?”邵彤自我認知不夠,用沒有夾著香菸的手拍了拍右臉頰,“我可不覺著。”邵彤瞥了許煙橋一眼,“濃點好啊,濃點就不用把本來面目展示給其他人看了。”
許煙橋輕笑,“痛苦面具嗎?”
比起內涵來,許煙橋從不輸任何人,尤其像邵彤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女人。
邵彤瞭然於懷,意味深長地瞥過被車內懨懨燈光勾勒出的那張臉。邵彤與許煙橋相識許久,算是意義上的老友,對於這位老友她自認為是無比了解,就比如他家裏的那些糟爛事情。從前,邵彤都可以直截了當的把想法脫口而出,可就在此時此刻,她竟有些膽怯……不,不應該是膽怯,而是有些猶豫。
“房租錢我找到工作了再給你。”
邵彤還在猶豫之際,許煙橋卻率先開了口。
不過,許煙橋的回答,不是她關心的那個。
邵彤無趣地抓了抓打理精緻的頭髮,“你這人吧,有時候真沒意思。”邵彤將燃盡的香菸掐滅,“司機師傅,左拐29號樓。”
“好嘞”
師傅好似有意調節氣氛,聲調拔高倒把邵彤嚇了一跳。
琥珀園小區是許煙橋租的房子,他原本只想一個人搬過來,爲了應付眼下的困難所做出的抉擇。邵彤算是個意外吧,這個女人總能把事情做的很出格,明明有男友,卻毅然決然地從男友家裏搬了出來與他合租,還美曰其名:“好姐妹有福一起享,有難一起抗。”
沒有錯,許煙橋的是gay,還是一個從青春期就沒有對女生動過心思的gay,也正是因為這一原因,許煙橋擁有了邵彤這樣的革命損友;也正是因為這一原因,邵彤才能輕而易舉的被男友從家裏放了出來。當然,好事也不可能全被許煙橋全佔了,幸運始終是要與災難同行的。
就在幾天前,許煙橋因為心情不好被邵彤拉去了酒吧,這裏是不同於異性戀的場所,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願意進來體驗邂逅愛情的奇妙感。
真的奇妙嗎?
不,這裏不是奇妙快樂屋,更像是許煙橋的噩夢製造廠。
許煙橋在這裏遇上了一個不想遇到的人,他的頂頭上司,那個在外人看來是成功人士的男人。在公司裡,他溫文爾雅,對待下屬從不疾言厲色,可謂是顏值與能力並存的男人中的“高階品種”。可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人,也有極其不想透露給外人的秘密。
偏偏這個秘密讓許煙橋撞見了。
在撞破上司秘密的第二天,許煙橋在公司的處境急轉直下,最終被踢出局。邵彤得知這個訊息時,當即化身為女神打,操起掃把就要衝到許煙橋的公司給那個男人一個好看。
“你怎麼都不攔我一下啊?”
這是邵彤當時用一種莫名奇妙的表情說出來的話。
許煙橋放聲大笑,“攔著你誰替我報仇雪恨啊。”
“你這人真沒意思。”邵彤扔下掃把走了。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與其把精力浪費在如何報復一個人的事情上,倒不如想想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雖然許煙橋的未來一片渺茫,更無掙扎還手的力氣,可那也好過於英年早逝、紅顏薄命。
新家落戶,喬遷之喜。
面對空曠的出租房,許煙橋根本不知道喜從何來。對於這一點邵彤很是贊同,她在許煙橋身上看到的只有矛盾和悲傷。這種經歷在許煙橋的身上總能上演,一幕幕不間斷地進行著。他的人生至此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糟亂。
“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兒再收拾。”許煙橋實在看不出這樣的房間有什麼是值得熬夜去收拾的。空蕩蕩的兩室一廳,除了床、沙發和冰箱灶具之外,再沒有其他。
“媽呀,累死姑奶奶了。”
邵彤將行李扔到一邊,無所謂有沒有灰塵直接坐在了沙發上,“今天搬新家,不管怎麼樣,咱兩得來個喬遷宴。”
“深更半夜,這裏離市區可有十多公里呢,要去你自己去吧。”
許煙橋拎著自己的行李進了次臥,他選擇了小一點的房間,畢竟女孩子的衣服要比他多的多。許煙橋在屋裏進行簡單的整理時,邵彤來到房間門口,似是觀察,似是審視得看著他。
“別看了,你再怎麼看我也變不成吳彥祖。”
“啐”邵彤翻著白眼,手上卻從高仿的香奈兒包裡拿出一沓錢扔到了許煙橋身邊的桌子上,“你啊,現在可謂是一窮二白,姑奶奶上輩子是位大善人,這輩子還保留這種美德,今兒就再廣施善行一次吧。”
許煙橋的背脊僵的明顯,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總是麻煩你,我都過意不去了。”
“知道過意不去你就……”邵彤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沒把話說下去,“你今後什麼打算我也就不問了,可有一點你要記住,人善被人欺,別到了最後你貧血而亡,還得姑奶奶給你收屍。”
“那不能夠,你要是收了我的屍你供哪兒啊。”
“不跟你臭貧了,睡覺。”
邵彤和許煙橋吵嘴,從來就沒贏過。
邵彤出去將門帶上,那清脆的門鎖聲迫使許煙橋停下了動作。他直起腰板,扭動脖子活動著身體,此時的他並不急於把床鋪好,他更想點上一根香菸,思考一下人生過往。這種習慣是小時候保留下來的,為的就是告訴自己,他還能思考,還能夠在這個索然無味的世界堅強地活下去。
“咳……”
許煙橋並不是香菸愛好者,他只會在內心情緒過於強烈時纔會嘗試。
許煙橋掐滅了香菸,厭棄地來到窗前,伸手推開那扇落滿了灰塵的鋁窗。
凌晨兩點,樓下的街道上還有寥寥無幾的車輛駛過,在昏暗的街道拐角處,竟還有一處刺眼的光芒照耀著。白熾燈亮的通透,猶如一柄光劍刺破了午夜的靜謐。在那盞燈下,一個忙碌的身影被拉長,被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