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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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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紙人慶生

    爺爺的遺書是我在整理他遺物時發現的,在給爺爺送葬那天,姑姨叔伯們站在屋子裏,翻來覆去地說著那些話:

    “你父母死的時候,我就說你這娃克人,不能留。”

    “老天爺要收人,誰都沒辦法!”

    ……

    我知道,他們臉上雖然抹著幾分爺爺去世的遺憾,但心底裏波動並不大,甚至還嫌我命長,盼我早點死。

    我叫謝陽朔,今年十八歲,出生在山東一個偏遠山村。

    在我出生當天,有人看到我家院子裡擺放了很多紮好的紙人,活靈活現,而那些紙人的模樣也都和我家人長的一模一樣。

    “紙人慶生!”我爺爺謝鬆是當地的風水先生,他信這個,也信命,瞧見那麼多紙人的第一眼,神情就變得特別嚴肅,嘴裏唸叨著“總算來了,逃不掉!”然後叮囑家人說是要有段時間不得安寧,一切小心謹慎。

    那天晚上他在燃油燈下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緩慢地捲起一支支喇叭卷,湊在燃油燈上點燃,抽完了,又開始下一卷,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過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村子裏牲畜無辜死了很多,模樣悽慘,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渾身血液一樣。

    當時有人來找我爺爺算這事,爺爺沒有說話,只是滿臉愧疚的朝著那人鞠了一躬,便轉身回屋。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在我五歲那年,我父親死了。

    他是在孔雀山上挖山韭菜,踩空了一塊石頭掉下懸崖摔死了。

    而母親在幾天後給父親上香時,淹死在了牛王灘的河流中。

    後來,這些事被鬧得越來越大,也不知是誰先說起的,說我命中帶煞,建議把我丟進深山中祭天,不能留在這裏禍害村子,不然遲早剋死全村人。

    幸虧爺爺在村子裏人緣不錯,大家礙於面子沒強迫,不然我早就被深山中的野熊生吃了。

    直到我後面看到遺書才知道,就是那天,爺爺決定用他剩餘的命換我十八年安寧。

    在十五歲那年,也就是爺爺去世的前三年,他先是把我叫到屋裏,深沉地問我有沒有打算跟他學看相的本事,我當然欣喜,這是我一直嚮往的東西。

    但我還是忍不住問爺爺,為什麼要把這本事傳給我,而不是交給叔伯他們。

    爺爺當時神情落寞,嘆了口氣,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情,看相算命都是竊取天機,註定要犯天命,叔伯他們都是有家有室的,學了只會禍害家人。

    而我不一樣,八字輕,命中帶煞,生來就是吃這口飯的。

    而後交代了一些禁忌事項,之後,我就開始正式跟隨爺爺學本事。

    好像真的是祖師爺賞飯,我學起這些東西來非常的快,六爻八卦紫微斗數測卦時從未錯過。哪怕是扎紙人這門手藝,我也只是臨摹後便融會貫通,第一次就能扎出像模像樣的紙人。

    爺爺見我學有所成,從那以後,便開始封卦,說再也不給人看相堪輿。

    但這個事情,卻在爺爺去世的前幾天被打破了。

    一天夜裏,數不清的人堵在村裏,只有百米長的街道上被擠得水洩不通,這下子讓村裏炸了鍋,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封卦數年的爺爺決定再卜最後一卦‘改命卦’。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爺爺是國內數得上號的風水大師,一手藏風納氣可斷家族興旺,六爻紫薇直言生死定數,甚至驅鬼祛邪也有拿手的本事。

    爺爺一生卜卦無數,碰到上上之卦便順水推舟,成全對方,碰到兇惡之卦,亦能變卦轉向,扭轉乾坤,更別說落卦了,根本沒有。

    但爺爺這次卻讓很多人失望了,因為不管對方多麼權勢滔天還是富甲一方,爺爺都根本不在乎,他只要求對方家中有屬龍或屬虎且未出嫁的女孩,就能卜最後一卦,但條件就是這個女孩要和我定親。

    我私下裏問過爺爺,為什麼非要家裏有女兒還得是屬龍屬虎的。

    只記得爺爺當時深深抽了口菸捲,嘆了口氣,“你命不好,天犯孤星,只有龍虎之相才能鎮得住你的煞氣,而女子屬陰,剛好也能中和煞氣,再加上我就算死了,總要給你找些後路的……”

    說完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而我更是心情複雜,就連之後的開卦也沒關注。

    最後,從別人口中得知,獲得這一卦的並不是什麼富可敵國的人物,而是一個在省城裏過活,名叫李葵的女老闆,身世不算顯赫,家中財物更是在這群人裡排不上名號。

    此前她倒是也受過爺爺的指點恩惠,而且家中也有屬龍屬虎的女兒,但是來到村子裏才發現,自己那些家產,根本就是別人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啥也不是。

    所以便打消了競爭的念頭,只想過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結交一些上流人物,方便日後生意打點。

    但無奈偏偏福星落定,砸中了腦袋。

    李葵在得到我爺爺的最後一卦後,便興沖沖的找到我,一口一個“小朔”的叫著,說之後都是一家人,千萬不要見外,更說之後要帶女兒過來認識。

    我心裏雖有波動,但更多的卻是彆扭。

    當天傍晚,李葵和我爺爺一切談妥當後,興高采烈的回省城裏去了。

    隨著李葵的離去,這個在往後三十年成為傳聞的卜卦事件,跟著人群的消散而結束。

    晚上吃過飯,爺爺讓我不要擔心,等到十八歲生日當天,李葵就會帶人過來接我過去,之後雖說錦衣玉食稱不上,但頓頓飽腹肯定還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能活。

    能活這兩個字,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禮拜五,我從村子裏的學校回來,從奶奶口中得知,爺爺已經去世了。

    沒有棺槨,沒有靈臺,只是在深山裏找了個水枯澤困的地方,被野獸分食。

    直到當晚整理爺爺遺物的時候,才知道他這麼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命不好,因為我爺爺這一脈與天爭命,所以命不長,而唯一能解的,就是抵命。

    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我感覺爺爺因我而死,我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

    於是,我便開始了長久的自閉,沒日沒夜的待在爺爺的屋子裏,翻動著爺爺曾經翻動過的老書。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天門外傳來了一聲汽車的轟鳴聲,我才被人強行從老屋裏拖拽出來。

    迎著刺眼的日光,我看到了三個人。

    分別是李葵,和站在她身旁的兩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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