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趙清明的話……

    那五皇子應該是很願意回京輔佐的。

    若是五皇子在趙清暄這裏不僅備受冷遇，還慘遭幽禁的話，那麼皆是五皇子是否會更加對寧王趙清明感恩戴德？是不是更加願意對趙清明賣力氣呢？

    這就叫欲揚先抑，爲了趙清明往後能夠更順一些，能夠得到五皇子的忠心，趙清暄並不介意在五皇子那裏扮演一個冷血無情的兄長形象。

    還不止對五皇子的禁足，在御林軍的安排上，趙清暄也有了調整，他知道孫少闕不可能真心實意地效忠趙清明，他也知道，林開肯定會一門心思地效忠寧王夫婦，所以如今孫少闕這個御林軍大統領告病養家，林開這個副統領卻全權負責掌控御林軍，甚至連派去接寧王夫婦回京的人選，也由林開親自挑選，確保萬無一失。

    同時，萬歲爺還破例冊封了阿蠻為三品誥命夫人，這明顯顯地是昭告天下，自己對於起死回生的寧王夫婦是如何的看重歡喜，這是在為寧王夫婦鋪路，同時，也是在給林開提個醒兒，讓他不要忘記如今自己滿門的榮耀恩寵，全賴寧王夫婦所賜，讓他始終銘記感恩。

    如果福伯沒猜錯的話，那麼孫少闕這病怕是好不了了，而用不了多久，他御林軍大統領的職位也要被林開所取代了，而萬歲爺的身子骨……

    只怕也根本不是什麼偶感風寒，瞧著他迫不及待為寧王夫婦鋪路的架勢，只怕是他自知命不久矣了。

    所以……

    當真是這樣嗎？

    如果是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那他之前都做了些什麼？

    想到這裏，福伯渾身都忍不住輕輕顫抖，昏黃的眼睛裏頭滿是懊悔痛苦。

    他先入為主地認定，當年是衛氏一門奉趙清暄之命對三位皇子一同下的手，他同樣先入為主地認定，衛氏一門被滅門是趙清暄殺人滅口，什麼謀反什麼意外，還不都是瞞天過海的藉口？

    他認定趙清暄就是害死他主子跟王妃的罪魁禍首，所以，他當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趙清暄過舒坦日子，想要位登九五還想嬌妻愛子在懷？

    那是做夢！

    他一個老頭子當然沒有荊軻刺秦的本事，當然，他也知道怎麼樣會讓趙清暄生不如死，所以後來衛氏被驚了胎，一屍兩命，所以趙清暄自那之後性情大變，不止六宮空置，還自那埋下了病根兒，如今這纔過去多久，趙清暄竟然都朝不保夕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自己終於為主子跟王妃報了仇，為此，他痛苦也痛快著，到現在，他總算覺得能夠放下了，想著平靜地離開京師，回到故土靜靜等死了，可是……

    可是如今，主子跟王妃卻起死回生，還即將帶著小世子，回京了，甚至，過不了多久，主子還要繼承大統……

    這樣好的訊息，便就是被歡喜得失心瘋，那也是值得的。

    但是福伯卻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內疚自責之中。

    不知是對於已故的衛氏母子、行將就木的趙清暄，還有對於主子跟王妃一家。

    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就是害死衛氏母子的劊子手的話，那勢必是要牽連到主子跟王妃身上的，揹着這麼個謀害兄嫂侄兒的惡名，主子如何在京師立足？更別說是位登九五了。

    他真的……

    真的錯的離譜。

    福伯從來都沒有這樣懊惱過，也沒有這般痛苦過。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不配存活於世了。

    ……

    林開回宮的路上，腦中始終反反覆覆琢磨著福伯方纔的話，越想腦子就越亂，也越是脊背生寒，畢竟是在宮裏伺候的老人兒了，且又被五皇子提點過，林開絕非蠢人，只是這種事兒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只怕縱使是五皇子那般早慧之人，也絕難料想得到吧？

    他從前倒是沒有想過，若是萬歲爺一旦駕崩的話，這皇位當由誰來繼承，萬歲爺雖然身子孱弱，但是具體病情林開並不知曉，所以未曾想過萬歲爺可能已經病入膏肓，只道一直仔細將養也就是了，但若是萬歲爺當真已經行將就木的話，這皇位……

    按理說，自然而然得由五皇子繼承的。

    當然，如果寧王殿下死而復生且攜王妃世子回京的話，那情況就不一樣了，寧王殿下乃是帝后嫡子，且還是萬歲爺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這是五皇子萬萬不能比的，更何況五皇子年齡也不佔優勢，不僅僅是寧王殿下的么弟，還是寧王妃的表弟，更是越不過寧王殿下去，更何況寧王殿下如今膝下有子，也是五皇子比不了的。

    萬歲爺應該很早之前就知曉了寧王殿下夫婦的下落，只是一直瞞得滴水不漏的，也一直在為寧王殿下的迴歸在鋪路搭橋，可見萬歲爺早就已經屬意日後由寧王殿下繼承大統……

    經過福伯的這無意中的提醒，很多之前，林開想不明白的事兒，也就都明白了，為什麼萬歲爺如此關注西北情況，為什麼日日首領太監都要特地將西北尤其是涼州送來的摺子第一時間呈上去，為什麼涼州來的摺子都是密摺……

    林開從前估摸著應該是跟與西域諸國開展互市和談的事兒有關，只不過萬歲爺對涼州的關注是不是太過了？如今總算是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林開的心情真是複雜到了極點，以至於待到入宮之後，林開還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暗中告誡自己不要在萬歲爺面前流露出來，在御書房門外吹了好一會兒的風，林開這才深吸一口氣兒，然後抬腳邁入御書房。

    “屬下見過萬歲爺！”林開行至軟塌之前，跪地朝萬歲爺行禮，“屬下一傢俱感念天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

    萬歲爺雖然免了阿蠻入宮謝恩，但是林開卻是不能少的，一邊謝恩，一邊朝著歪在軟榻上的趙清暄叩頭不止。

    “起來吧，”趙清暄的聲音比前幾天明顯又虛弱了一些，目光卻算得上是溫和，在林開身上頓了頓，道，“朕正有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