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承澤只是覺得煩。

    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想要掌握卻掌握不住的。

    他不理解這種情感到底要稱之為什麼，所以，又更加的煩躁。

    “上廁所，厲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休息？”蘇沐瑾被厲承澤眼中的紅血絲嚇了一跳。

    像是一隻受了重傷的猛獸，警惕而脆弱地舔舐著傷口。

    厲承澤沒有開口。

    他平靜的看著蘇沐瑾，片刻之後，揚了揚手裏的杯子：“我有話跟你說。”

    蘇沐瑾原本是抗拒的，不過看到厲承澤這副樣子，她還是坐在了厲承澤對面。

    然後又忽然想到，厲承澤上次，因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忽然發瘋掐自己的脖子。

    之後，他心裏愧疚，又彆扭的不願承認，最後，把自己憋的奇奇怪怪。

    那顆經歷了巨大危險，而變得有些空泛麻木的心，忽然就軟了一些，蘇沐瑾柔聲開口：“說到底，這件事情也不怪你，嗯…就像做生意一樣，我和厲總合作，也是有風險的嘛。”

    “厲總多給我點錢就好啦。”蘇沐瑾說著說著就笑了。

    房間裡，只有門口玄關處點了一盞燈。

    整個客廳都顯得很暗。

    厲承澤總覺得蘇沐瑾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那種，螢火蟲，或者是星辰一般，自帶的光亮。

    他腦子忽然迷糊了一下，一根粗大的針，狠狠地攪在腦漿裡一般，疼的他忍不住握緊拳頭，眼中的紅血絲更加清晰。

    錢。

    又是錢……

    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應該開心的。

    這女人什麼都不圖他的，光明正大的向他要本就應該屬於她的錢。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那麼憤怒。

    “你眼裏除了錢，沒有其他的嗎？”厲承澤這話，問的一點底氣都沒有。

    他經歷過那種黑暗絕望的日子，也知道金錢對於世人來說有多重要。

    可是…

    可是，她是個女人啊。

    她…

    她應該…她或許應該更嬌弱一點。

    她該質問他，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然後逼迫他，親手去處理罪魁禍首——他那一身罪惡的母親。

    可為什麼她灑脫成這副模樣。

    世界上除了錢，還有什麼能打動這個單純的一眼能看到底的女人。

    “啊…”蘇沐瑾不明白，自己已經這麼善解人意的給厲承澤找臺階下了，為什麼厲承澤看起來反倒更加痛苦了？

    或者是自己說的不夠明顯？

    嗯，一般來說，那種很有責任心，然後又很聰明的人，有時候是很會陷入魔障的。

    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蘇沐瑾忽然堅定地握住厲承澤的手：“厲總，我是真心的！我真的沒有怪你的意思，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可以多給我點錢，我一點都不嫌多！”

    厲承澤：“……”

    猛地甩開厲承澤的手，厲承澤覺得那根在自己腦海中瘋狂攪動的鋼針好像更粗了。

    手臂上猛然暴起青筋，手掌不停的用力，像是在隱忍痛苦，就像是在隱忍情緒。

    忽然，“砰”的一聲，堅硬的紅酒瓶被他硬生生的捏裂。

    玻璃刺入掌心，殷紅的血猛地印在蘇沐瑾眸中。

    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潔白的地板上。

    蘇沐瑾呆呆的看著那些血，身體的溫度，好像瞬間被抽的一乾二淨。

    那天晚上，她也是這麼看著不停流出的鮮血，被無盡的恐懼淹沒，掙扎無果。

    兩個人呆呆的坐在客廳裡。

    一個忍耐痛苦，一個陷入魔障。

    不知過了多久，厲承澤終於察覺到對面的人已經很久沒有開口。

    他強行忍耐著疼痛抬頭，卻看到那個以往活力無限的女孩子，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盯著他不停流血的手。

    該死！

    厲承澤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腦海好像瞬間清明起來。

    他猛地脫掉西裝外套，蓋住自己流血的手臂，伸手去觸碰蘇沐瑾。

    可是掌心，卻碰到一個冰涼的，如同屍體一般的軀體。

    蘇沐瑾猛地打了個哆嗦，肌肉因為極度的恐懼，不是覺的發出細微的痙攣。

    直到厲承澤掌心的溫度傳到她的肌膚，她才猛的回過神來，無限放大的瞳孔中，帶著還未完全消散的恐懼。

    “你…”厲承澤皺眉：“我不是故意的。”

    “張哥，不會死的吧…”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蘇沐瑾目光空洞的盯著厲承澤，像是要笑，卻怎麼都笑不出。

    “不會的。”厲承澤皺眉，腦海中的疼痛與酒精攪亂他的神經，看著眼前失去靈魂一般的蘇沐瑾，厲承澤忽然開口：“就算死了也沒事。”

    蘇沐瑾：“……”

    求你別說話。

    眸光重新聚焦了一點點，蘇沐瑾的臉色扭曲了一下。

    她怕的，不是那天驚心動魄的經歷。

    她怕的是自己雙手沾滿鮮血，身上揹負著一條人命。

    其實有時候…在某些事情面前，她寧願自己死。

    厲承澤毫無所覺，繼續道：“那樣的敗類，死了活該。”

    蘇沐瑾：“……”

    前有蘇沐瑾安慰厲承澤雪上加霜。

    後有厲承澤安慰蘇沐瑾心裏插刀。

    偏偏，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做的很對。

    蘇沐瑾面無表情地看著厲承澤，厲承澤混混沌沌的盯著蘇沐瑾。

    片刻之後，沒人記得發生了什麼。

    可就在這曖昧昏暗的燈光下，這酒香四溢的客廳裡，厲承澤忽然吻上了蘇沐瑾毫無神采的眸子。

    這樣一雙眼睛，不該如此空洞。

    鼻息間是不同於佟淼身上那溫暖柔軟的女子香。

    伴隨著荷爾蒙的清冽的香氣，刺激著神經。

    蘇沐瑾忽然回過神來。

    她大學的時候爲了掙錢做過很多工作，也旁聽過很多課程。

    對於心理學，蘇沐瑾瞭解學習的不多，但也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實在是太需要一些刺激來緩解了。

    兩人相處時，自己被厲承澤氣得不敢說話，又覺得這男人可愛又較真，還充滿責任感。

    他好帥啊。

    長得真好看。

    還有那次，踏著天空低垂的彤雲，一身戾氣，又溫柔隨意的對自己伸手。

    我來救你了。

    是有些心動的。

    不過，她屈服於現實。

    但現在，忽然不想了。

    蘇沐瑾踮腳，忽然狠狠的吻住厲承澤的唇。

    如同發泄一般，一口咬在他柔軟的唇上，滾燙的淚水，也終於掉落了下來。